"师友集"的书摘……

戏曲，因其是民间艺术的生成性质，从它的孕育到成熟，与

人民保持着鱼水般的联系。因此，较之诗文、绘画、音乐等其它

艺术形式来说，这种是非观念分明、主观情感强烈的美学特征就

表现得异常突出。人民在戏曲中毫不隐讳地表得自己的思想、情

感和愿望，热烈地爱其所爱，直露地恨其所恨。而且，为了有效

地表现这种突出的倾向性，鲜明的是非观、爱憎感，从戏曲的思想

内容和艺术形式以及技术手法上，都确立了一系列的规范及要求。

例如，一出戏开场以前，大凡要有一个“家门大意”，为的是直接向

观众表明作者的写作立场。剧中主要角色，从脸谱造型到唱腔表

演，一登台即让人们晓得他的身份、人品和作者的评价。人物的基

调突出，性格的善恶分明，在故事情节的推动上，人物的升沉黜

陟、生死存亡，命运的作用微乎其微，道德力量的比重很大，好人

终将受到报答，坏人最终必遭惩罚。在戏剧的风格上，无绝对的悲、

喜之分，而是常常把悲、喜因素结合起来，给人以温暖和光明。在西

方戏剧中，那种把作者观点意图深深隐藏起来；那种半天看不出

人物真实面目和事物本质的写法；那种满台的毁灭与死亡，找不

到一丝光明的结局；那种显示在命运不可抗拒的威力下的人生旅

途的情节；那种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悲剧样式，在中国戏曲艺术

里是很难找到的。在这里，一切都是开朗、豁达、分明、强烈

的；同时，又是适度、协调、温和的。人民一方面利用这种群众

性极大的艺术表露渲泄自己的情感意志、爱憎是非。另一方面，

人民也通过这种娱乐性极强的艺术调节自己的生活和情绪，满足

相当多的下层人民在黑暗统治的重压下，希求得到精神安慰和心

理解脱的愿望。

戏曲的思想内容为什么会有鲜明倾向性的特点？——很大程

度上需要从它与中国哲学、美学的联系上来理解。

自古以来，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主要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

学说作基础的。包括戏曲在内的所有的民族艺术文化，其思想根

源都应追溯到儒家学说。而这一学说的形成，决非出于偶然或凭

空杜撰，它有着深厚的社会根基。谁都知道，中国社会尽管经历

了各种经济形态和政治制度，然而，以血缘宗法作纽带的社会关

系和以农业家庭小生产作物质前提的社会生活，不但很少变化，

倒长期延续下来，进而构筑为中国强固的社会结构。掌握中国社

会的这种现实状况，孔子在建立自己的学说时，也就把以“仁”

为核心的思想体系放置在由血缘关系所产生的亲子之爱的基础

上。为了使“仁”深入个体的人格之中，以求得社会的平衡及稳

定，势必高度重视人的社会性情感。这样，一方面肯定个体的心

理、情感欲求存在的合理性；一方面把这种心理欲求的满足纳入

社会伦理的规范。这两方面的结合，就是个体内心情感的要求与

社会外在的伦理规范的相互统一。由于把维护社会和谐和统治秩

序的外在规范约束，解释为人心的内在要求，自然而然，人的个

体人格的完善受到社会的高度推崇；人与人之间的伦理道德的善

的关系，在社会实践中也被推到了第一位。孔子在当时社会体制

濒临崩毁的时代条件下，制订出这种意识形态上的自觉主张，不

但起到了长久性的社会组织作用，而且成为人们处理社会事务、

指导日常生活的基本准则。尤其值得强调的是，经过时代的陶冶

和改造，这一思想学说已转化为一种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在

文化领域的各方面，都留下了它的印痕。对于像戏曲这样的艺术

门类，其宗旨也最终落在个体人格自觉追求与完善的基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