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是一粒糧食,在風和歲月之後彎腰嚮土,祖父的目光更低矮,像鹽堿地上的植物。
在生命垂暮的日子裏,祖父的喘息中多瞭一種聲音,像房簷上的鴿子,鹽堿地上的生命總是倔強但不茁壯。穿黑襖黑衩褲的祖父已經乾不動其它的活計,便在大平原的土地上拾柴禾,一片樹葉,一個木杈,一根棒子秸,甚至是一棵草,他都會仔細地把它揀起來。祖父拾柴禾的時候總是彎著腰,拾完柴禾仍然彎著腰,因為祖父的身軀已經彎麯。他的頭顱和雙腳的距離越來越近。祖父的生命在經曆瞭漫長之後忽然變的很短。
祖父一生的勞作和日子,剩下一座房子和一群孫子,他對自己的一生似乎很滿意。心事越來越輕瞭,他便老是想那片生長紅荊條的地方,那裏鹽堿地覆蓋土丘,那裏寒草唱著四季的枯風,那裏是祖宗的墳地,那裏也將是他的墳地。祖父常說有土地的人就不窮,我想他說的有道理。
祖父是一粒糧食,蠶食他的是日子、屋子和孫子。祖父在準備後事的時候,彎腰在他耕耘一生的土地上拾柴禾,永遠地拾柴禾,然後他就能看到傢裏的竈火很旺,或者彆的什麼火比如香火也燒得很旺。
我和所有的人一起望著祖父在大平原上走近又走遠,那正是他在一點點地老去。
發表於2024-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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