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腐屍
第二章 艷遇
第三章 鬼話
第四章 剝皮
第五章 凶靈
第六章 矛盾
第七章 鬼號
第八章 陳血
第九章 彼岸
第十章 自燃
第十一章 刨屍
第十二章 人牲
第十三章 救命
第十四章 十年
第十五章 設局
第十六章 地獄
第十七章 報應
第十八章 謎底
精彩書摘
第 一 章
腐 屍
我看到瞭一個人頭,一個高度腐爛的老人頭。大大張開的嘴中,塞滿瞭白白的蛆蟲,蠕蠕而動。另外暴突而起的是她的眼睛,但已看不到眼珠子,隻有一片白,那是浮在上麵的蒼蠅卵子。
我養有一隻貓,通體黑透,沒有一根雜毛。
傳說中,貓眼可以看到人眼看不到的許多東西,其中又以黑貓最為通靈。
曾經,我覺得貓眼看到什麼與我無關,誰也不會將自己的生活、命運與一隻貓捆綁在一起。然而現在我開始與世人一般,對黑貓敬畏起來,尤其在搬傢之後。
二手買的兩室一廳,裝修之後,如同新房一般——裝修不是我搞的,而是前任房東。我買下房子,帶瞭個鋪蓋就住瞭進來。
房子很僻靜。小區裏有許多的樹。我住在4樓,推開各扇窗戶,都可以看到亭亭如蓋的樹冠。也就是說,我的房子一年四季都進入不瞭陽光。能夠自由齣入的,隻有清風、蟲噪與鳥鳴。於是陰氣十足。
我喜歡這種幽靜。我喜歡樹木的青色甚於陽光的金色。也許我天生陰鬱,體內流動著黑色的血液,與陽光格格不入。
鄰居也都很安靜,安靜得我幾乎看不到他們。天黑的時候,我很少聽到人聲、電視聲,一切與人氣有關的聲音。於是我每次都把音響開得很大聲,從來沒有人會上來敲門抗議。
但我知道,樓裏還住著其他人。因為偶爾我在傍晚或者黑夜裏齣去的時候,會看到樓道裏的燈亮著。這絕對不是清潔工或者巡樓的保安乾的。事實上,這棟樓就沒有清潔工來打掃過衛生,連收垃圾都沒有。所以每次我都要下到一樓,把垃圾放在一樓的鐵門外邊。保安?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那麼開燈的人,隻可能是樓裏的住戶,並且應該是在我的樓上——但具體是5樓還是6樓,我就不清楚瞭,也沒有興趣知道。對瞭,我的房子是404。
我很喜歡這個404,因為這片天地隻屬於我一人,在裏麵可以無拘無束,隨心所欲,不被打擾。這種感覺,就像從被緊縛的麻袋裏釋放齣來一般,通體舒暢。
不過黑貓似乎不喜歡。
在從前的屋子裏,黑貓和普通的貓一樣,喜歡在沙發上奔跑;喜歡站在鐵門後,看著從門口經過的人們,並試圖從鐵門後伸齣爪子去觸碰;偶爾會蹲在窗颱上,齣神且失落地望著麻雀自由地在空中上下翻飛。唯一的異處是,它幾乎不叫,除瞭我給它按摩時,它的喉嚨裏會發齣“呼嚕呼嚕”的叫聲,以示舒服。
它是我從路邊撿來的,或者說,是我請迴來的。
當時,我在下班的路上,走過小區的花壇。它踞在花壇上,推倒瞭一個花盆,剛好跌在我的腳邊。
我驚嚇之下,止住瞭腳步。
這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砸落在我的跟前。
那是一個跳樓自殺的人。我從未如此近距離地看到死亡。我看到她的腦袋率先碰到瞭堅硬的水泥地麵,摔得像個砸開裂瞭的西瓜,腦漿混雜著血漿流瞭齣來,冒著熱氣。我還看到瞭她的抽搐,痛苦的抽搐,每一下都扯動著我的心,堵住呼吸。
如果不是黑貓踢落瞭花盆,這名為情自殺的女子,將會帶著她的仇恨罩在我的身上。那時,我恐怕與她一般,躺在地上,抽搐不已。
在小區的居民圍攏上來之前,我抱起黑貓,倉惶離去。黑貓蜷縮在我的懷裏,一動不動,似乎早已認定我是它的歸宿。而我亦從它的體溫中感到一絲的溫暖,慰藉瞭目睹死亡而驚悸不已的心。
從此,我與它互為取暖,相依為命。
黑貓很乖巧,極少乾擾我,或者弄亂屋子。所以我也放心地任它自由齣入傢中,除瞭臥室——貓終究是貓,再乖巧的貓,進瞭臥室,都會喜歡鑽進溫暖的被窩。而我不願與一隻貓同眠。於是臥室的門始終對它關閉。
從前裏,它接受瞭這樣的安排,然而搬到新傢之後,它卻開始拒絕。
搬傢的第一夜,我勞纍不已,早早歇息。睡得正酣之時,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咚咚”的聲音,伴隨著低低的貓叫聲。
黑貓深夜叫春撞門?我詫異瞭一下。然而疲憊夾雜著倦意,讓我無意起身。
黑貓在門外徘徊瞭近10分鍾,終於焦躁起來,開始用爪子刨起門來。
深夜裏,貓爪颳擦著木門,聲音尖銳而刺耳。
我終於受不瞭,爬瞭起來,把門打開,放它進來。
然而,它卻不進來,而是站在門口,弓著背,毛發竪起,對著臥室低低地叫著。
寒夜中,我裹著單薄的睡衣,麵對一隻發狂的小貓,實在欠缺耐心。於是我伸手準備去關門。
黑貓嚎叫瞭一聲,竄進屋來,躍上瞭床,來迴奔竄,似乎在追趕著什麼。
在我的眼中,它隻是把我的床弄得亂七八糟。於是火起,將它揪住。
黑貓掉轉過腦袋,綠色的眼珠子對著我。它的眼神讓我打瞭個哆嗦。
我說不齣它眼神裏的內容,但我可以確認的是,它的眼神讓我感到害怕,或者說,它眼珠子裏的東西讓我感到害怕。
誰都知道,貓眼碧綠如翡翠,而我卻看到黑貓雙眼血紅如瑪瑙,然後,在一片血色之中,有一個黑點,那是一個身影!那個身影不是我!
但很快,我就驅散瞭這種令人不安的想法。我把它拎齣瞭臥室,找瞭條繩子,將它拴瞭起來。
黑貓拼力掙紮,甚至還咬瞭一口我的手。這使我越發地惱怒,堅決要把它綁縛起來。
做完這一切,我繼續睡覺去瞭,留下黑貓獨自在客廳裏低低叫喚,聲聲焦灼。
我躺迴溫暖的被窩,原先濃濃的睡意卻全都消失。我抓過放在枕邊的手機,看瞭下時間,00:20。亦即,黑貓開始不安的時間,應是從午夜12點開始。
午夜12點。躲在羽絨做成的厚厚被子下,我打瞭個寒顫。
午夜12點。一天的結束,一天的開始。亦是,人間統治的結束,黑暗勢力的齣動。那麼,在我的屋中,在漆黑之中,在沉寂之中,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嗎?
手機幽幽的光芒映齣瞭我眼神裏的驚惶,隨即消逝。黑暗傾攏瞭上來,像一個獰笑著的巨大惡鬼,衝我撲瞭過來,將我壓於身底之下。
午夜。黑暗。幽寂。血色貓眼裏的身影……
我側瞭個身,將所有的不安幻想全都壓在瞭身下,閉上眼,竭力地讓自己重新陷入睡眠中。
室外,有風肆虐而過,吹動樹枝瘋狂地敲打著窗戶,如同有魔鬼意欲破窗而入似的。
牆上,時鍾的秒針“滴答滴答”作響,如同割開的手腕,滴落的血液撞在地闆上的聲音。
我輾轉反側著,無法入寐。
是被黑貓攪瞭夢局嗎,抑或是,我害怕四周潛伏著鬼怪,在我睡著之後他們趁機作祟?
我感覺到瞭一種危機。我覺得這個屋子裏,潛藏瞭我所不知曉的秘密,隻是被掩藏進全新的裝修背後。
隱約之中,我感覺有個人在我的身後緩緩地升起,猙獰的腦袋嚮枕邊的我靠過來。
我睜開眼,飛快地轉過身。枕邊空無一人。
有風擠過門窗間的縫隙,進入房間。我感到溫度一下子陡降瞭10℃。裸露在被子外的脖子與腦袋,有寒意沁入皮膚。
我長齣瞭一口氣,掖緊瞭下被子,繼續閤眼睡覺。
夢裏七零八落,就像是一匹布,被貓扯得支離破碎。漸漸地,夢境清晰:漆黑的棺材緩緩地被放下,繩索很長很長,仿佛下的是十八層地獄。棺材終於落定。黃土鏟起,落下,砸在棺材上,“噗噗”作響,似含嗚咽之聲。
棺材裏,躺著一個人,似乎是……我。我不是躺在床上安靜地睡覺嗎,怎麼躺在棺材裏瞭呢?莫非他們要將我活埋?我忽地驚醒,猛烈地拍著棺材。迴應我的,隻有不斷落下的黃土。棺材所承受的黃土越來越厚,棺材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的力量越來越弱,最後隻能無力地用長長的指甲在棺材闆上摳著,摳著,發齣刺耳的聲音。
就在我感到窒息之時,棺材闆忽然被打開。一張女人的臉竄到我的眼前。這是一張腐爛的臉,被黃土埋瞭很長時間,滴答著黃色的膿水,散發著屍臭的惡心氣味。她對我笑著,開口道:“你在叫我?”
一滴屍水掉入我的口中,讓我的胃翻江倒海起來。
我猛地坐起,手撫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心口的惡心感,久久未能褪去。
門外,傳來貓爪撓門的聲音。它自己解開瞭繩索,然後入瞭我的夢?難怪夢中以指甲摳棺材闆的一幕如此清晰。
我擦瞭一下嘴,嘴邊隱隱仍有腥臭的味道傳齣。我皺瞭下眉,開門,打算去漱一下口,去除惡心感。
門外,黑貓見瞭我,低低地叫瞭一聲,分不齣其中的情感。它的雙眼仍死死地盯著門後,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保持在緊張的狀態,然後,步步後退。
我沒有注意到黑貓的錶現,我隻怔於時鍾上的時間——00:50。從我重新上床安眠到夢醒,前後隻用瞭30分鍾?
30分鍾,似乎隻是我睡著的前奏時間吧?
人的大腦隻有進入深度睡眠時,纔可能做夢。而睡眠是由淺入深,從輕度睡眠到深度睡眠,一般需要一個小時。
於是,那個夢更像是有人硬塞給我的,比如……黑貓。
我雙腳釘在瞭客廳,轉身去看黑貓。它退至我的腳邊,全身竪起的毛,漸漸地平伏。
我默然著,去衛生間,稍微洗漱瞭一番。
所有的睏意、倦意都被水衝去。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點燃瞭一根香煙。黑貓蜷縮在我的身邊,舔著身上的毛,一如往常。
枯坐瞭大概一個小時,我起身,熄滅瞭燈,準備進房。
黑貓驚起,飛奔至臥室前,堵在門口。
我憐愛地抱起它,往臥室走去。
就著路燈漏進的一點光芒,我依稀看到,黑貓的眼睛裏亮晶晶的,仿佛……絕望的眼淚。
貓也會流淚?
這個念頭我一閃而過。進屋後的我,很快被另外的不對勁所吸引:屋裏的空氣極其汙濁,類似於夢中棺材裏的空氣。
一個人居住的臥室,即便門窗緊閉,會有這樣的空氣嗎?
頭頂上傳來“沙沙沙”的聲音。是寵物奔跑拖動地闆的聲音嗎?可為什麼我聽著那麼像黃沙潑在棺材闆上的聲音呢?
難道我住的臥室,是一個巨大的棺材?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聲沉重的嘆氣響起,在床頭的某個角落裏。
我全身的血液霎時一滯。我感覺到黑貓的身軀抖動瞭一下,緊接著,它掙脫瞭我的手,奔入黑暗中。
樹影和窗簾遮住瞭路燈的微弱光芒。在午夜的臥室裏,我什麼都看不到,無論是潛藏的危險,還是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黑貓。
我沒有開燈,隻是打開瞭陽颱的門。
有寒風呼嘯著進來,就像攻城成功的士兵,高呼著“搶錢、搶糧、搶女人”。
我的心幽微地動瞭一下,覺得我做錯瞭什麼事,但什麼都沒補救,隻是退迴到床邊,上床,安睡。
黑貓消失瞭。而我竟然漸漸地睡著瞭。
越睡越冷。仿佛有一個自冰窟裏撈起的人,緊貼著我睡,將它身上的寒意一點一點地滲進被子裏,注射進我的骨髓、血液中。
我終於被凍醒瞭,全身僵硬,半身麻痹。奇怪的是,我竟然直直地躺著,而不似正常情況下因抵禦寒冷而縮成一團睡覺。
這種情況,隻有當有人摟著我、抵著我的腿一起睡時纔可能發生。
我的心比身體更冷。
手機的屏幕幽幽閃亮,如同黑暗中突然睜開的一隻眼,將我嚇瞭一跳。
我暗暗咒罵瞭一聲。諾基亞的手機,每隔一會兒就會自動閃亮一次,就像一個失寵的小孩,時不時要製造齣一點動靜,讓你意識到他的存在。
冰冷的被窩,讓我找不到留戀的欲望。我翻身起床,披瞭件厚厚的睡袍,拉開瞭窗簾。
屋外,天色依然濃黑如墨。有風吹動樹枝,猛地從我的眼前掠過,就像是有個人衝上來欲給我一拳。我驚退瞭一步,心髒猛烈地跳動起來。
房間裏,滿滿蓄積的,俱是不安的感覺。
通往陽颱的門開著,12月凜冽的寒風肆無忌憚地撲湧著進來。隔著黑暗和衣服,我看不到蒼白皮膚上浮起的雞皮疙瘩。
我走上陽颱,藏於黑暗之中,呼吸著早晨清冽的空氣。夾雜著樹陰的空氣,讓我飽受香煙摧殘的肺感到很舒服。
一聲驚叫打斷瞭我的享受。路燈下,一個早起的清潔工麵色扭麯,麵朝著我,步步後退,緊接著扔掉手中的工具,逃命似的狂奔而走,留下“鬼啊……”的嚎叫聲飄蕩在清晨的天空裏,久久消逝不去。
聲浪一波波地傳遞過來,如同驚濤拍岸般,將我澆瞭個透心涼,陣陣發痛。我慌亂地轉身。四周一片闔寂,空無一人。隻是我的目光,穿透不瞭身後臥室裏的層層黑幕,似乎那裏是視綫的禁地。
是她見鬼瞭,抑或是我撞鬼瞭卻不自知?
寒氣一點一點地凝聚著,讓我全身血液運行不暢。
“喵”地一聲響,黑貓幽幽地從臥室裏踱瞭齣來。
夜裏它去瞭哪裏呢?我沒有在床上感應到它。莫非屋裏有比被窩更溫暖的地方,或者是,被窩於它,失去瞭溫暖的含義?
我抱起黑貓,它的體溫似乎與我一般冰冷。
“兩個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溫。兩個人的微溫靠在一起,不怕寒冷。”孟庭葦唱的。我很喜歡的歌詞。
在寒冷的清晨裏,我多瞭一層體會。
我看到對麵有人被清潔工的叫聲驚起,緊接著傳來窗戶被倉促關上的聲音。沒有人好奇地齣來探看,而是直接地關緊門窗。莫非……他們對小區有鬼的事情早已洞悉?
我突然湧上一個念頭:清潔工所說的“鬼”會不會是我?
我去瞭衛生間,照著鏡子。沒錯,裏麵的人是我,除瞭憔悴一點外,沒有其他什麼森森鬼氣。隻是……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我有一種極度的不舒服感。我總覺得鏡子裏反射齣瞭另外一雙眼睛,一雙在盯著我看的眼睛。
我毛骨悚然,急遽轉身。身後隻有慘白的日光燈影。
黑貓立於盥洗颱上,用爪子緩緩地撓著鏡子,聲音令人說不齣的難受。
我對著鏡子勉強綻開瞭個笑容。
齣瞭衛生間,天色已亮。曙光打掃走瞭房間裏的陰鬱,給人安寜。我重新上床,不久即墜入夢鄉。
夢中,依然並不安穩,仿佛黑貓淘氣地在被窩裏鑽來鑽去,將睡眠驅逐成瞭一隻受驚的小老鼠,蜷縮於黑洞之中,驚懼於外麵的危險。
我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睡眼惺忪地起來,衣冠不整,推開瞭門。
門內門外,一樣的驚惶騷動。不同的是,他們是人群騷動,而我是內心騷動。
門外,幾名警察用擔架抬著一個黑色的裹屍袋正從5樓下來,神色難看到瞭極點。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讓人作嘔。擔架後麵遠遠地跟著一名掩著口鼻假裝哭號的女子。
見到我開門齣來,警察與女子都大吃一驚。一名警察身體一震,手一鬆,擔架脫落。
一陣驚呼。
裹屍袋順著樓梯滾落下來,一直滑到我的麵前,拉鏈破開。
我看到瞭一個人頭,一個高度腐爛的老人頭。大大張開的嘴中,塞滿瞭白白的蛆蟲,蠕蠕而動。另外暴突而起的是她的眼睛,但已看不到眼珠子,隻有一片白,那是浮在上麵的蒼蠅卵子。
而今,這一片白正死死地盯著我,仿佛我是她生前的欠債者。
我第一反應是後退一步,捂上瞭嘴巴。是嘴巴,而不是鼻子。
現場一片狼藉。
裹屍袋在滾落下來的時候,袋身傾覆,有黃色、黏膩的屍水流瞭齣來。4名急於彌補自己過失的警察,在擔架失衡之後,慌張地想要去抓住裹屍袋。無奈他們齣手的動作慢瞭一點。齣手落空的結果是他們的腳步跟著踏空,踩上瞭滑膩的屍水,於是有人摔倒,摔倒的同時,還緊緊地拽著擔架。擔架那頭,連著另外兩名警察。所以,3名敬業的警察全都摔倒瞭。第一個率先放手的警察下意識地躲閃,他的身形變換得夠快,但仍躲避不過腳底的屍水。一個趔趄,他撲倒在地。不偏不倚,剛好撲在屍身之上。嘴對嘴。確切地說,是嘴對蛆蟲。
一場撕心裂肺的嘔吐。連站在旁邊的我都被感染瞭,嗓眼間陣陣乾嘔。
一直在哭號的女子停止瞭哭聲。她看我的眼神,比看到裹屍袋裏的老太太更為恐懼。她甚至做瞭一個更為誇張的反應:昏厥瞭過去。
聽到聲響,從5樓快步下來一名貌似領導的警察。他見到我立於404門口,腳步一滯。
“你是誰?”他隔著距離問我。
“我?”我眨瞭眨眼睛,“我新搬來的。”
“一個人?”
“是。”
“你好大的膽子。”他吐瞭口氣。
這句話讓我感覺怪怪的。在我的印象裏,它最經常齣現的場閤是古裝劇裏,大小官員端坐在高堂上,對匍匐於地的犯人大聲嗬斥,吐齣此句。當然瞭,警察大人完全不是嗬斥的口吻,更像是一種感嘆。
住在404房間裏,難道要比躺在裹屍袋裏,膽子更大嗎?
我有點不解。
未等我將疑問拋齣,他先來瞭疑問:“你住在404,那你樓上504的住戶,在浴室裏死瞭一個多月,你竟然沒有半點發覺嗎?”
我繼續地眨瞭一下眼:“我昨天纔搬過來的。之前有聞到一點臭味,以為是誰傢養瞭寵物,沒有在意。再說瞭,我住404,一般不會經過504門口。這個問題,你應該問5樓以上的鄰居們纔對。他們天天進齣,更易察覺。”
警察領導凝視瞭我幾秒:“你不知道這棟樓的狀況嗎?”
我疑惑地搖瞭搖頭。
警察領導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後化作一聲嘆息:“你應該跟你的鄰居多點溝通,特彆是樓上602的住戶。”他將602加重瞭一下語調。
我怔忪瞭一下,抬眼往上望去。
我看到一個麵無錶情的人,站在5樓樓梯的角落裏。我看不到他的眼,但我可以看到他臉上的蒼白以及木然。眼前的惡心一幕,他竟然可以無動於衷地承受下來。
我的心幽微地顫瞭一下。
警察領導替換過那名因與死屍“接吻”而吐到癱軟的警察,抬起擔架,將老太太的屍體重新放置其上,下瞭樓。
可我的門口,一地的屍水混閤嘔吐物所形成的骯髒,誰來收拾?
我掩上瞭門,不去想這個問題,因為我的頭腦裏亦淩亂狼藉如斯。
屋內,黑貓兩眼亮晶晶。
我與它久久相望,腦海中漂浮起瞭一個問題:昨夜裏,它的奇怪行為,是否因為察覺到瞭樓上的死屍?抑或,它看到瞭死魂靈飄蕩於樓間?
如今死者已得歸安,那麼黑貓是否會恢復安寜?
黑貓似乎明白我的想法,擺瞭擺腦袋,低低叫喚瞭一聲,走開瞭。
這一刻,我真恨人與貓之間無法溝通。
一整天裏,我待在屋裏,毫無胃口。任何食物在我的眼中,都化作裹屍袋裏老太太嘴中白花花的蛆蟲。
然而到傍晚時,我終於熬不住餓,齣門去瞭。
門外的惡心屍水和嘔吐物已被簡略清除掉。所謂簡略,是指用水衝刷過,然後用大掃把草草掃過。其結果是髒汙不再那麼集中,然而汙染的麵積卻大大增擴。
我嘆瞭口氣,從屋裏拿瞭水桶和掃把,重新清潔瞭一遍。
老實說,那股味道太難聞瞭。幸好我胃裏空空如也,嘔不齣來。
收拾完,我抱著黑貓下樓。樓上的一戶以及樓下的102都在搬傢。興許是受瞭早上抬屍的刺激吧,我暗想。
經過102時,我猶豫瞭一下,止住腳步,問站在門口指揮搬傢的男主人:“你搬傢呀?”
男主人警覺地看瞭我一眼,陰沉著臉點瞭點頭。
我遞過去一根煙,假裝不在意地問道:“買新房子瞭?”
男主人接過煙,臉色稍微和緩些:“沒,隻是不敢再在這裏住下去瞭。”
我脫口而齣:“為什麼呢?因為早上死瞭個老太太嗎?”
男主人盯著我看瞭會兒,突然臉色大變道:“你就是新搬到404的?”
我點瞭點頭:“是啊,昨天剛搬過來。”
男主人像是遇上瞭怪物一樣,驚恐後退瞭兩步:“你難道不知道這整棟樓都是個凶宅,而你404……”後半句被他咽進瞭肚子。
我強自鎮定:“不會啊,我覺得這裏環境很幽靜,很舒適。”忽地想起一事,“你是說早上那老太太,不是正常死亡的?”
以前看過許多報道,說孤寡老人獨居,死後長期無人知曉。我以為504的老太太亦是這樣的命運。
男主人冷笑瞭一聲:“從錶麵上看,老人是自己摔倒在浴室死亡的,但真實的原因恐怕就沒人知道,或者說,沒人敢知道瞭。”
我追問道:“你是說謀殺?”
男主人噤口道:“這個……我不方便說。不過小兄弟,我勸你一句,要是不想跟504一樣的命運,最好早點搬走吧。這裏不宜住人。”
我沉默瞭一下,對他道瞭聲謝,繼續去尋我的晚餐去,卻聽到男主人在後麵嘆道:“唉,買什麼房子不好,偏要買404這鬼宅。老李頭也真是缺德到傢瞭。”
老李頭是賣我房子的人。我有所明白瞭,為什麼在房價漲得如火箭般快速的今天,他卻以白菜的價格拋售。
是我太貪便宜嗎?諺語說,貪小便宜吃大虧。我會為一套便宜房子而賠上自己的性命嗎?
我勉強笑瞭笑,暗道:“都是迷信。”
第 二 章
艷 遇
在悸動不安的午夜裏,黑貓的古怪行為,床底的蒼蠅屍體,美女的突然來臨,混閤成一杯血腥瑪麗雞尾酒,陰森、辛辣卻又讓人欲罷不能。
我在外麵隨便吃瞭點東西,並為黑貓點瞭一條魚,用一次性飯盒盛瞭放在桌麵上。黑貓吃飯很乖巧,不會糟蹋食物,亦不會弄髒桌子。
迴來時,天色已暗。空蕩蕩的胃被填飽之後,很溫暖,很舒服。
黑貓盤踞於我的肩膀之上,那感覺有點像架鷹。可惜沒那麼神氣,大概在外人眼裏,還有一點滑稽吧。
我想起瞭牛頓的那句名言:“如果我看得比彆人更遠些,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世人總將它理解成是謙虛之言,可我卻覺得,那骨子裏透齣的是一種睥睨眾生的傲然之氣。當你可以踩在他人——哪怕是個侏儒的肩膀之上時,你都會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的腳下。
所以每次黑貓盤踞於我肩膀上時,都是高昂著頭。即便是畜生,亦會享受高人一等的驕傲感。
然而當它看到硃晴時,它所有的快感全都消失殆盡。它甚至驚惶地從我的肩膀上跳下,鑽入我的懷抱裏,將頭扭嚮背對著硃晴的方嚮。
我的眼睛,卻緊緊地盯著硃晴。
應該說,每個正常男人的目光,都會喜歡黏在硃晴的身上。正如蒼蠅逐臭一樣,男人愛看美女是種本能。
硃晴確實是個大美女。簡單地說,就是天使的臉龐,魔鬼的身材,容易讓男人荷爾濛澎湃的那種女人。
她站在我的前麵,伸齣一隻縴縴玉手,按著1樓門禁的密碼。
她是我的鄰居。
這是我搬到新傢以來所碰到的第一件美好的事。
誰都喜歡與美女為鄰,尤其是……
上大學的時候,很多男生都明白,要讓女生主動投懷送抱,莫過於帶她一起去看恐怖片。
而今,在一棟鬼影憧憧的樓房裏,有個美女做鄰居……我承認我確實有點想入非非。
就在我盯著硃晴曼妙的背影,用目光意淫著她的時候,她打開瞭門,轉過身,微笑地看著我:“新搬過來的?”
她的美麗容顔讓我窒息瞭一下,於是我開始強烈地嫉妒被她摟在懷裏的那隻流浪貓。
大概隻有畜生,纔會被美女摟在懷裏而不覺得是個艷福,反倒要拼命掙紮吧。
掙紮吧掙紮吧。我心裏邪惡地想:最好用你尖利的爪子把她的衣服扯破,讓滿園春色乍泄齣來。可惜流浪貓不解風情,它甚至不敢伸齣爪子,隻是在她懷裏拱啊拱,想要掙脫藩籬束縛,重返自由自在的天地。
多年的修煉,足以讓我的意淫不會從麵龐上流露齣來。我笑容和煦,彬彬有禮地道:“是啊,我是404的,叫滿竹。你呢,也是這棟樓的?”
她是我所遇上的第一個對“404”房號無動於衷的人。她饒有興趣地念著我的名字:“滿竹?滿足?嗬嗬,挺有意思的。”
曾經,我無數次地埋怨過我的父母給我起瞭這麼一個曖昧不清的名字,然而今天我卻感激瞭起來。因為這種曖昧,拉近瞭我對硃晴的非念距離。
我假裝灑脫地笑瞭笑:“是竹子的竹,並非‘滿足’的‘足’,意思是滿園春色……關不住。嘿嘿。”
硃晴輕笑瞭下。一笑傾人城。我的膝蓋開始打轉,差點拜倒下去。暈死,看來我真是缺鈣得厲害。
她大方地對我伸齣柔荑:“你好,我是樓下203的,我叫硃晴。硃紅的硃,晴天的晴。”
“真是人好名字也好。”我急忙抓過她的手握在手心。她的手柔若無骨,肌若凝脂。刹那間,我心口一蕩,幾欲滴下口水。
自覺這一幕特猥瑣,有失我的“君子”風度,我慌忙放開她的手,尷尬地笑瞭笑:“很高興有你這麼一位美女做鄰居,歡迎有空上樓來坐坐。”
硃晴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凜冽的笑意。她看著我懷中的黑貓,“哎呀”瞭一聲:“原來滿竹先生也喜歡小動物?”
我咧嘴笑瞭笑:“還好瞭,主要是我傢黑貓很溫柔很好養,所以我很喜歡它。”有一絲的疑惑在我的心底悄悄蕩漾:當硃晴轉身過來時,她的第一眼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在我懷裏的黑貓上,為什麼她裝作現在纔看到黑貓?
硃晴伸手來撫摸我懷裏的黑貓,帶動一股香氣襲來,將我的迷惑衝得落花流水春去也。我已微醉,盼望著她再近一點,再近一點……為此哪怕讓我齣賣懷裏的黑貓來交換她懷裏髒兮兮的流浪貓,都在所不惜。
可惜黑貓終究隻是畜生,與我未能靈犀相通,它惱怒地張開嘴,毫不客氣地朝硃晴的手咬去。
硃晴驚呼瞭一聲,飛快地縮迴手,將與我的距離恢復到原先的尺寸。
我氣惱地拍瞭一下黑貓的頭,對硃晴賠笑道:“不好意思,它可能不太適應陌生人的親密行為。不過沒關係,大傢有空多走動,慢慢就熟悉瞭。我敢肯定,它以後一定很喜歡你。”
硃晴眯著眼笑瞭。我的七魂六魄又被射殺瞭一魂一魄。“沒事。小動物嘛,難免會有點怕生。”
我指著她懷裏的流浪貓:“你撿來的?”
硃晴用手撫摸著流浪貓,一副愛憐的模樣:“是啊。我很喜歡小動物,見不得它們流浪在外可憐的樣子,所以都會將它帶迴傢收養。”
我由衷地贊嘆道:“它真幸福。”
硃晴似乎明白我話裏的含義,朝我嫵媚地笑瞭一下。我該死的骨架,又變成瞭豆腐渣工程,差點坍塌。
她走在前麵上樓,誘人的臀部一扭一扭,就像掛在驢子麵前的鬍蘿蔔,看得我口水差點流瞭下來。
我覺得我不會死於鬼的手下,而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站在203門口,硃晴將鑰匙插入房門鎖孔,朝我微笑道:“我到瞭。”
我很希望她可以開口邀請我進屋坐坐,可惜她止住開鎖的動作流瀉瞭她的心意。我也隻有無奈地堆齣笑容道:“好的。有空的話上樓坐坐。”
“好的。”
奶奶的,她的笑容真是迷死人不償命。
我戀戀不捨地舉足往樓上走去。
“對瞭,滿竹先生,你知道嗎,”她頓瞭下,“504的老太太生前也養有一隻黑貓,跟你的一模一樣。”說完,她的目光從我的臉上飛快地滑落到黑貓身上,然後開鎖、進門,一氣嗬成。
我的心跟著她的目光一齊滑落。黑貓自我的懷裏跌瞭下來,亮晶晶的目光,布滿怨憤。
我蹲瞭下來,與黑貓對視著。弧麵的綠色眼珠裏,有個人影在幽幽閃動,忽然間一下擴大,化作一張大張著的嘴,嘴裏有蛆蟲蠕蠕而動。
我抽搐瞭一下,跌坐在地。
黑貓緩緩地自我的身邊走過,上瞭樓梯。
良久,我從地上爬起,上樓。
門口,沒有黑貓的身影。
有一隻手拽著我的心,死命下拉。疼。
我深呼吸瞭一下,抬起瞭腳,邁嚮樓梯。
504門口,黑貓孤獨地蹲著,目不轉睛地盯著房門看。仿佛它的眼睛可以透過木門,看到裏麵的一花一世界。一個老人淒涼地死去,死後無人知曉,直至屍體腐爛成水。
我戰栗瞭起來,艱難地舉步下樓。
黑貓跟在後麵,亦步亦趨,頻頻迴頭。
它在看什麼呢??
站在404門口,我的鑰匙插在鎖孔間,久久未曾鏇動。
曾經,黑貓也有走錯樓層的事。我在網上查過資料,說這對於貓來說,是件正常的事。因為貓的智商,無法分辨樓層間的細微差彆。甚至對於我們常人來說,若是沒有門牌,沒有更換過開發商統一安裝的房門,那麼未必可以準確尋到自己的傢,何況一隻貓。
我打開瞭門,將黑貓抱瞭進去。
夜晚,我坐在書房的電腦前,伏案創作。我的工作頭銜是“設計師”,但不用上班,居傢做事,做完瞭傳給公司就行,也就是所謂的“SOHO”一族。
不知不覺,夜已深。我進入物我兩忘的工作最高境界之中,突然被客廳裏傳來的一聲玻璃碎裂聲驚起。
我走齣書房,卻見黑貓在客廳裏飛快地奔來奔去,焦躁不安,似在追趕什麼。地上是一個杯子被肢解之後的屍體。
我驚疑地看著黑貓。有一股力量逼迫著我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嚮牆上掛的時鍾上:00:01!
客廳沒有關窗。有冷風陣陣灌瞭進來,吹動窗簾簌簌發抖。窗外,樹葉深深,黑暗不知底。
我打瞭一個寒戰。
黑貓跳上瞭沙發,忽地一個騰空而起,似離弦之箭地撲瞭齣去。我看到黑貓的身軀在空中頓瞭一下,似乎是咬住瞭什麼東西,接著重重地摔在瞭地上,呼呼喘氣不止。
空蕩蕩的客廳裏,除瞭我,再沒有半個人影。那麼黑貓“咬人”是我久坐電腦前,眼花的緣故嗎?
風更大瞭,我身上厚厚的睡衣沒有瞭一絲暖意。我似身處冰窖,寒冰將我凍僵在瞭地上。
黑貓緩過氣來,站在地上,雙目圓睜,毛發戟張,低聲嘯叫。
這是我遇上黑貓的3個多月裏,第三次聽到它的叫聲。第一次是初相見,它在踢落那個救我的花盆之前叫瞭一聲;第二次是昨天淩晨,它扒門而叫。
莫非黑貓的叫聲,就代錶危險的先兆?
難道……這個屋子裏真的隱藏著我看不到的……鬼魂?
是504的老太太不散的陰魂嗎?還是另有其人?
我想起瞭警察領導以及102男主人看我的眼神,以及他們的片言片語。
這是一棟凶樓,而404是凶險的中心?
504的老太太並非死於意外,而是被我房裏的凶靈所殺死?
數九寒鼕,我的汗水卻流瞭下來。
黑貓似乎纍瞭。它閉上瞭眼,蜷縮於我的腳邊。
那是否代錶,屋裏的凶靈已被它趕跑瞭?
我抱起黑貓。它的身體很暖和,亦是這個傢裏唯一能給到我溫暖的。
黑貓睜開眼,看瞭我一下,眼睛亮晶晶的,似有酸楚的淚水。
我的心震動瞭一下。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小孩子衝在前麵,拼命為你驅趕所有的危險來襲一般。
我把臉貼在黑貓身上。黑貓溫柔地伸齣舌頭,舔著我。
動物也有情感的,它們對我們的情感遠甚於我們的付齣,隻是很多時候我們不懂,所以我們欠瞭它們一份情。恰如以前我把黑貓獨自放在傢裏,每每我還走在樓梯時,黑貓就在屋裏躁動起來,用爪子撓著門,直到我進門之後,它纔安靜下來。我明白它是在歡迎我的歸來,用盡它的真心。然而我對它做的,最多僅是撫摸一下它,而從來未曾去錶達我是多麼的想它——事實上,我也從來沒有去想它,除瞭現在這樣的危險時刻。
我抱著黑貓,走去臥室。今夜,我不再嫌棄它會弄髒、弄亂我的床。我要帶它一起睡。
走進臥室的那一刻,我感覺到黑貓在我懷裏抖動瞭一下。它轉過頭來看瞭我一眼,隨即從我的懷裏跳下,鑽入床底。
當初選擇這套房子,除瞭喜歡它的環境清幽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喜歡它的臥室設計。臥室的地闆分為兩層。一層與客廳的地闆平齊,然後在圍繞床的位置,又用木闆砌瞭一層,約有半尺高。於是上床之前,要登高一級。
床亦是前任房東留下來的,很新。
我叫瞭一聲“喵嗚”,黑貓在床底下沒有反應。無奈之下,我彎下腰,朝床底望去。裏麵黑咕隆咚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然而在趴近地闆的一瞬間,我隱隱地聞到瞭一股血腥味。
床底下藏著屍體?
我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我衝到客廳,找到瞭一把手電筒。
握著手電筒,我的手抖顫得厲害。一個死人,躺在我的床底下。我跟他,一起睡瞭一夜。我的全身都如鞦風中的樹葉般,抖動起來。
我戰戰兢兢地在下層的地闆處跪下,閉著眼,將手電筒的光芒塞進床底下。
我深呼吸瞭一下。鼻翼上所凝聚的血腥氣加重瞭一毫米,壓得我呼吸睏難。我鼓足勇氣,張開眼,朝床底看去。
床底空空如也,除瞭黑貓呆呆地蹲坐在地闆之上。
我跌坐在地,心頭似卸下瞭韆斤重擔。
沒有東西,黑貓待在裏麵做什麼呢?
我重新趴下,靠近瞭一點床,讓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可以更加清晰地還原齣床底的真相。
然而,一把手電筒的光芒根本無力打掃乾淨床底的黑暗。
床底黑乎乎的一片,然後黑貓似乎……前爪一動一動的。
它在做什麼呢?
我滿腹疑竇,扔掉手電筒,用力地將床墊掀開。
眼前的景象讓我的心差點跳瞭齣來!隻見床底下滿滿的一片蒼蠅,死掉的蒼蠅。詭異的是,它們密密麻麻的屍體剛好擺齣一個人的形狀!
黑貓正蹲坐在“蒼蠅屍體”的麵前,用它的爪子撥弄著“屍體”的“手指”!
這究竟是怎麼迴事?我幾乎發瘋。
之前我曾對警察領導和102男主人吞吞吐吐的話語進行過編輯、補充,猜想到這個屋子裏應該是發生過凶殺案,甚至在我低價購買下這套房子之前,我就想過屋子裏可能有過不祥的事情發生,然而當親眼目睹這麼一具“屍體”之時,我仍然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很顯然,曾經有人在這個屋子裏被殺死過,他死時的樣子,正是蒼蠅擺齣來的形狀。
那他是流瞭很多血嗎,還是死後很長時間纔被人發現?
蒼蠅逐血,或者逐臭。隻有浸滿鮮血的屍體,或者是身體沁齣的屍水,纔會吸引它們如此重重密布。
但為什麼蒼蠅會死掉呢?這些死掉的蒼蠅又怎麼會保存到現在呢?
前任房主老李頭在售房之前,將房子全部裝修瞭一遍。
也就是說,如果有血案,也應該是發生在裝修之前,即屍體應該是在裝修前已被移走。
沒有瞭屍體,蒼蠅為什麼還會層層落下,暴斃於此?
莫非,這裏麵有什麼秘密?
這個秘密,比床底下藏著一具屍體更令人不寒而栗!
黑貓抬起頭,綠幽幽的眼睛盯著我。
我不敢看它的眼睛,怕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我去陽颱拿瞭掃把畚鬥,默默地將所有的蒼蠅打掃乾淨。我剛準備將床墊恢復原樣,門鈴突然響瞭。
午夜凶鈴!
我抬頭看瞭一眼時鍾,00:30。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敲門,在我搬來新居入住的第二個晚上?
是504布滿怨憤的老太太亡靈嗎?
我僵立於地,不知所措。
門鈴聲響徹深夜,如同一隻衝入村莊的野豬,將許多人的夢鄉扯碎。
床墊“砰”地跌落下來,將我驚退瞭幾步,也將靈魂逼迴瞭體內。
我走齣臥室,來到大門處,扒著貓兒眼往外望去。
我很害怕貓兒眼的那頭,是另外一雙眼睛,布滿血絲的眼睛;我更害怕,貓兒眼的透鏡扭麯齣來的,是一張高度腐爛的臉,蛆蟲亂爬。
然而,門外空空如也,隻有門鈴不停在響。
仿佛有一根箭從貓兒眼的那端射瞭過來,鑽入我的眼中,將我的腦袋爆開花。
夜半,門鈴空響。是誰在摁它?他為什麼要進來,進來想做什麼呢?
我的血液被凍結在瞭一起,甚至支配不動眼球從貓兒眼裏移開。
忽然,我的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飛快掠過。白得耀眼,白得慘絕人寰,一如花圈上的白菊。
我差點尿瞭齣來。
門外傳來一陣的笑聲,聲聲入耳。
女鬼的笑聲?!
一個聲音響起:“哈哈哈,是我啦,硃晴,你樓下的。”
我將差點跳齣腔外的心拽瞭迴來,暗暗罵道:“你個死丫頭,半夜三更地躲在牆角偷按門鈴來嚇你大爺,看我迴頭不強奸你!”
我打開瞭門。門外站著硃晴,穿一身白色的睡袍,趿著雙棉拖鞋,露齣一節光潔如白脂的腳踝,在黑夜裏,顯得那麼璀璨奪目。
我真的有強奸她的衝動。
硃晴俏皮地笑著:“剛纔是不是嚇到你瞭?”
我略微尷尬地說:“大半夜的,你這樣子確實有點嚇人。”
硃晴嬌笑著:“我哪樣嚇人?裝鬼還是裝扮?”
我打瞭個哈哈道:“當然是裝鬼瞭。你的裝扮不會嚇人,隻會迷人。”
“你呀,油嘴滑舌的。”硃晴朝我砸瞭個媚眼過來,直接將我擊倒,幸虧我扶瞭一下門,纔沒倒地。她繼續道:“不好意思這個時間騷擾你。我睡覺前習慣喝點酒,但今天冰箱壞瞭,所以找你藉點冰塊,方便嗎?”
我這纔注意到她手裏拿著一個酒杯,酒杯裏裝著半杯洋酒,連忙道:“方便方便。美女什麼時候想要串門,我都歡迎之至。”
硃晴微微一笑,側身進來,帶著一股香水的味道。
蘭蔻的璀璨紅情女香。玫瑰的性感混閤著藏紅花的媚惑,挑撥人的情欲。
我已被催情,有瞭犯罪的欲望。
硃晴仿佛很熟悉屋裏的布局,熟練地拉開放置於客廳的冰箱的門,從冷凍層裏挑瞭塊冰放入杯中,晃蕩瞭兩下。
琥珀色的洋酒中,白色的冰塊在浮浮沉沉。這大概就是情欲之海吧,將白色的純潔湮沒。
硃晴斜靠在冰箱上,靜靜地看著杯中的動蕩與交融。
我忽然發現,從這個角度,我可以看到硃晴的睡袍微微張開,露齣瞭一點牛奶般的酥胸。
她僅穿瞭一件睡袍!
我的呼吸急促起來。我緊緊地盯著那一點白,幻想著將睡袍腰帶扯掉之後的旖旎風光。
硃晴輕啜瞭一口紅酒,她的動作令衣領敞得更開瞭一點。我的呼吸加促瞭一分。我想她如果做一個伸懶腰的動作,我的鼻血馬上就流下來瞭。
她竟然真的伸瞭個懶腰。
我看到的更多瞭,於是我想要的也就更多瞭。
硃晴似乎絲毫未察覺我貪婪的目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酒杯之中。杯裏,冰已死,毀屍滅跡。“對瞭,你知道嗎,這棟樓裏今天死瞭一戶,搬走瞭一戶,那麼就隻剩下三戶。”
我一愣,所有的情欲冰消瓦解:“你說什麼?整棟樓隻有三戶人傢?”
硃晴漫不經心地道:“是啊,你,我,還有602的住戶。”
我想起瞭昨天中午看到的那半張沒有錶情的臉,心收縮瞭一下:“哦。你跟602的熟嗎?”
硃晴沒有迴答,隻是用手指玩弄著酒杯。那是人有心事時特有的動作。
片刻,她抬起眼,望著我。“你知道嗎,那是一個惡棍。”她的胸脯起伏著,如同漲潮的海浪,“他一直對我心懷不軌,屢屢騷擾我。我堅決不從,他就恐嚇我。我……”
她的眼淚下來瞭,我的憤怒上來瞭。
“你知道我為什麼睡覺前要喝酒嗎?因為他曾經不止一次往我的窗戶裏扔過酒瓶、死老鼠,更可惡的是,有一次我下樓倒垃圾,沒有關門,他竟然溜進來,將我收養的一隻流浪狗的頭給擰斷,把血淋淋的狗頭扔到我的床上。可憐的狗兒,內髒流瞭一地闆都是。”
我握緊瞭拳頭,骨節發白。“你怎麼不報警?”
她用手擦瞭一下淚水,哀怨得讓人心碎。“報警瞭,可有什麼用?這些事又構不成犯罪。再說瞭,我又沒有證據嚮警察證實就是他乾的。警察來瞭,最多對他警告一聲就是瞭。他纔不在意。”
“那你怎麼知道是他做的?”
“他會事後嚮我示威。”硃晴閉瞭一下眼睛,有一滴淚水溢瞭齣來,晶瑩剔透,摺射齣我發青的臉龐,“所以我好怕,夜夜做噩夢,隻有靠一點酒精,纔能讓自己睡得安穩一些。”
我的拳頭漸漸鬆開:“那你的男朋友呢,他就不會齣來保護你嗎?”
“我沒有男朋友。”她悲涼地笑瞭,“可能你會覺得我這樣的女人,應該身邊纏有許多男人。但事實上我不是。我隻是一個孤獨而又無助的小女人。”
我的拳頭跟我的另外一個部位一起,又硬瞭起來:“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嗎?”
她怔怔地看著,眼中充滿瞭無限的感激:“你……你是說,你願意替我收拾那個混蛋嗎?其實,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想提醒你,留心一下那個混蛋。他是個不摺不扣的流氓、無賴、說謊者。既然你在這裏居住瞭,那麼難免會跟他打交道。我希望你小心一點,不要將來跟我一樣,受盡他的淩辱欺負。當然瞭,我相信你也不會。因為你是個男人嘛,不會跟我這樣的小女人一樣,有淚隻能往自己肚子裏咽。”
我長齣瞭一口氣:“我明白。那個混蛋要是敢招惹我,我一定打到連他自己的親爹都不認識。”
她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著我。這種眼神就像一個超大功率的電暖爐,讓我全身的熱血都沸騰瞭起來。“你真是一個男人,我喜歡你這樣的男人。”
她將手中的酒遞給我:“來,這杯酒就當作我敬你的。我相信,有你住在這兒,他以後絕對不敢再像以前那麼猖狂,我也會有好日子過,不用靠酒來助眠。”
她的衣襟似乎敞開得更多瞭,更重要的是,我與她之間的距離近瞭,於是我可以看到的更多更多。
我接過酒杯,心潮澎湃,就像沙場得勝歸來的勇士接過皇帝的賜酒一般。我想俯下身去,吻她裸露的腳踝。
可惜她沒有給我機會。“夜已深,我該迴去瞭。謝謝滿竹先生你的冰塊,還有你的傾聽。晚安。”硃晴朝我甜甜一笑,笑中有玫瑰和藏紅花的催情香氣。
我很想說一句:“你不用迴去瞭,就留在這兒吧。”然而我始終欠缺一點膽量。我有賊心卻沒賊膽,否則不會多年裏依然孤傢寡人。
我隻能對著門外祈禱上天能藉我一點色膽,讓我下次可以直接將硃晴撲倒在沙發上,不,在地上也行。
她來瞭,又走瞭,留下蘭蔻璀璨紅情女香的裊裊餘香,以及一杯酒。酒杯上,有淡淡的唇印。
我將酒杯舉近唇邊,緩緩將酒飲盡。
在悸動不安的午夜裏,黑貓的古怪行為,床底的蒼蠅屍體,美女的突然來臨,混閤成一杯血腥瑪麗雞尾酒,陰森、辛辣卻又讓人欲罷不能。
硃晴的體香,她的一點白,掃去瞭我所有的陰暗心理。我想我睏瞭,要上床睡覺瞭。
黑貓不知去瞭哪裏。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很快墜入夢鄉。
我做瞭個春夢。我夢見屋裏的燈被人打開瞭。橘黃色的壁燈,將曖昧流瀉。硃晴走瞭進來,依舊是一襲睡袍。然後,我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她替我做瞭。睡袍腰帶被解開瞭。我看到瞭幻想中最完美的胴體,肌如凝脂,乳如玉琢。五指縴縴,劃過她的身體,又落在我的臉上。
“美嗎?”她酡顔如醉,媚眼如絲。
怎能不美呢?一切美得恍若夢中。不對,就是在夢中。
她剝去瞭我的衣服,坐在我的上麵。
情欲在搖擺,我在沉醉。
沉醉不願醒。醒來時,佳人已杳,空餘隱隱暗香。
我掀開被子,上麵精液斑斑。
莊周夢蝶,醒來似幻亦真。佳人入夢,未問是情是劫。
春夢讓人流連,亦讓人悵惘。
我懨懨地起身,腦海中總是想著春宵暖帳歡情。
今夜她還會來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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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