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原始時代就非常重視天文曆法,後來更是如此,中國古代官方特設“欽天監”,專門觀測天象,編製曆書,並由朝廷發布,指導全國。小國或地方勢力若錶示臣服,就說“奉××朝廷的正朔”。中國曆代天文觀測資料之豐富世界無雙;中國古代曆法之精密閤理舉世矚目。在我國,無論知識份子還是平民百姓對天文曆法曆來存一種敬畏心和好奇心。外國也一樣。托勒密、哥白尼、伽利略的故事廣為人知,進而發展瞭近代的天文曆法,以耶穌誕生日為起點的公曆沿用至今。
曆法中既有科學問題又有社會曆史問題,而且無論從科學上看還是從曆史上看,曆法都是一件非常復雜的事情。在某種情況下,它甚至是一門基礎課,對它缺乏瞭解,就難以作更深入的學習研究,比如對學曆史的人就是如此。即使一般人也應該有點常識,纔好應付人生社會。然而,今天有些人卻以為曆法是天經地義的,用不著費腦筋去想它。
今天,人類從農耕社會走嚮瞭工業社會,從聽天由命到改造自然,從關心自然事物到更加關心人造的事物,時代變瞭,人的生存狀態變瞭,文化和社會心理也變瞭。現代都市人,他們叫不齣任何一種小蟲的名字,卻能分辯幾十種汽車的牌號;他們分不清井水和河水的不同,卻品嘗著幾十、上百種飲料的滋味。像天文曆法這樣的問題,要麼太玄奧(星象),要麼太粗俗(日曆),不能給人帶來任何現實的利益,似乎超齣瞭人們關心的範圍。
我常常聽到這樣的說法:今年節氣晚,所以天冷;今年年前打春,所以天氣暖和得早。其實,正如 24 節氣歌所說的“上半年 6 、 21, 下半年 8 、 23 ”,即各節氣的陽曆日子,上半年的大約是每月的 6 號或 21 號,下半年的大約是在每月的 8 號或 23 號,上下不超過一、兩天,幾乎可以認為是固定的。 24 節氣實際是錶示地球繞太陽公轉時均等劃分的 24 個不同位置,所以說 24 節氣實質上是陽曆,隻不過因為我國傳統上使用農曆, 24 節氣的日期纔顯得不固定。
還有更離奇的。不知因為什麼緣由,有一次我有意問瞭三個人同一個問題,其中兩位是 50 多歲的正處級的乾部,另一位是 20 多歲的年輕大專生科員。問題是這樣的:每年的 2 月份共有多少天?兩位處長都迴答 28 天。我進一步問:有沒有不是 28 天的?比如有沒有 29 天的時候?他們或者迴答“都是 28 天哪!”或者迴答“不記得瞭。”隻有那位年輕人纔正確迴答齣瞭陽曆閏年的道理。說實在的,我萬萬沒有想到,同樣號稱知識份子、活過 50 多年、工作瞭 30 多年的堂堂正處級乾部,在曆法知識上竟然不如一個小學生。即使他不懂地球公轉、自轉這些道理,他也應該經曆過不少 2 月 29 日,而對此他們卻一片茫然,真不知道他們每天都在想什麼!我不能說人傢傻,因為能當上處長就足以證明他們是齣類拔萃的人物。我不過替中國的文化悲哀。我覺得,一個由大批無法欣賞自然美、藝術美和科技美的人治理的國傢,他的前途很難說是光明的。
真正的知識份子不同於上述那樣的知識份子。他們用人類的全部知識來武裝自己。他們靠勤勉擁有瞭廣博的科學、社會知識,並用辛勤的勞動為人類造福;他們靠敏銳和好奇心,勇敢地嚮未知的領域探索,不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同時也在擴展著人類的生存空間;他們培養瞭自己的道德鑒賞力、美學鑒賞力、科學鑒賞力,以此證明人類自身的美同時也創造著新的美;他們憑藉所有這一切享受人生並服務於社會,進而促進整個人類的進步。
但是,具體到某一個普通的讀書人,他的能力則是有限的,他不可能萬事皆通。我們不能期望每個人都做齣驚天動地的事業——他隻要在自己的生命過程中不斷地努力就好。在一技之長以外,他應該多明白些科學和社會常識,提高一般文化水平,因為隻有這樣纔能更好地適應社會,更好地為人民服務。而要達到這一點,首先得讀點書。鬍耀邦同誌生前曾大力提倡讀書,他說,高級乾部至少要讀 1 億字的書。他的意思不外是要提高乾部的文化水平。
話扯遠瞭,還說曆法。
我對天文曆法感興趣不完全是因為它們有用,而是齣於好奇。小時候,看見派齣所的警察辦戶口,手裏拿著一本書,陰曆、陽曆的生日換算一下子就查齣來瞭,神奇之極。長大以後我纔知道那本小書叫《萬年曆》,後來還買過一本。但是《萬年曆》隻是個名義,實際上它僅包括最近前後 210 年的資料,過早和過晚的日子都無從查考。這就不夠用。比如,看曆史書,要想把舊曆換算成公曆,就得查更完備的工具書,而這種工具書非一般人置備得起。有沒有一個簡便的算法,即通過幾個公式就能算齣所有的陰陽曆來?現在有瞭微機,編個程序隨時計算,豈不方便?就像過去要用三角函數,非得查錶不可,現在有瞭計算器,誰還去查錶?
前幾年我因為編算命的計算機程序玩,需要這種換算,所以認真研究瞭一下這個問題。我發現,這種換算根本就沒有簡單的公式,隻能查工具書。我隻能把所需期間的大、小月、潤月等數據存在一個數據錶裏,由計算機程序來搜索,纔能得齣結果。這可太麻煩瞭。我不知道彆人編的陰陽曆程序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
我特彆想知道這是為什麼。按理,曆書是依據太陽、地球、月球的運行編製的,而日月星辰都遵循著嚴格的物理定律運行,那麼,擺齣幾條公式一算,不就得瞭?肯定有這樣的書,我特彆想得到這麼一本書。結果就碰到瞭這本《曆書百問百答》。
這是一本小書,隻能簡單介紹和解釋一些曆法上的常識,其他如天象的觀測,曆書的計算編製等,大概因為過於復雜和專業瞭吧,完全沒涉及。而我恰恰想知道這些較深的東西。
去年,在書店偶然碰上一本《四韆年氣朔交食速算法》。一看書名我的眼睛就亮瞭,因為這是“算法”,不是“曆書”,立刻買下——結果又大失所望。該書完全由錶格組成,算什麼都得查錶,根本不是什麼公式之類的計算方法。它的獨到之處在於,時間的範圍擴大瞭,可計算的項目比一般換算類的工具書多瞭,可以滿足一般文史工作者的應用要求,但從實質上講它還是“曆書”,而不是“怎樣編曆書”。這本書的作者從解放前就草創此法,直到五十七年以後的 1998 年,作者死後纔得以齣版,印數僅 3000 冊。由此我知道,曆法和曆書的編製計算實在是太復雜、太專業瞭、絕不是幾個簡單的公式就能解決得瞭的。
記得文革結束後,徐遲先生的一篇《歌德巴赫猜想》不僅使陳景潤同誌成為傢喻戶曉的英雄,也使無數有好奇心的人迷上瞭數論,並企圖一舉證明那個著名的有關素數的猜想,以緻科學院數學研究所收到成麻袋的明顯有誤的證明,不得不公開勸告世人,不要輕易陷入其中,白白浪費時間和精力。去年我還在電視上看到一個殘疾人,雖然過著食不裹腹的生活,卻仍然執著地研究這一問題,在一般人看來,他肯定病得不輕,但他自稱其樂無窮。曆法的問題沒有那麼迷人,沒有那麼尖端,而且它的觀測和計算方法業已解決,也不具有轟動效應,所以大概很少有人沉溺其中。但不能否認,它也是少數能引起人好奇心的領域之一。對於我來說,對名噪一時的“歌德巴赫猜想”無動於衷,卻對曆法問題費瞭不少腦筋,一方麵說明我的不肯從眾的怪癖,另一方麵也說明我的好學。怪癖要不得,但正如哪位古人說的:“人之無癖,其情不真”。我意,與其拋棄怪,無寜存其真。好學深思一般是好的,但也應該把握一個分寸,切記“貪多嚼不爛”。所以,對曆法問題就此打住正閤適。
發表於202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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