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並非學院式的評論文章,而是知性與感性兼融,以「悅讀」為名,是陳幸蕙讀餘光中詩的鮮明感受,願把開捲的樂趣與豐富感傳達給你我!
悅讀陳幸蕙 餘光中
幸蕙遍讀吾詩,發而為論,三年有成,即將齣書,索序於我。最初在《幼獅文藝》上見到這些評介,以為作者隻是偶一為之。後來竟然越刊越多,後勁甚至轉強,這纔發現其來有自:原來我全部的詩作,我「右手的繆思」,我的肝膽所示、膏肓所隱、夢與潛意識所窩藏、所包庇的一切,全都落入瞭她的設計之中。
其結果便是這一部洋洋大觀的《悅讀餘光中》。幸蕙做事,一嚮貫徹始終,井井有條,明媚的笑聲卻以堅定的意誌為後盾。她寄來的五百多頁原稿,捧在我手上,分量不輕,秤在我心上,意義更重。在詩人節的前夕收到這一份重禮,令我既感且佩。
一路讀下去,我的命運在她的水晶圓球裏簡直無所遁形。水晶的光芒轉動著,似乎在閱讀我的病歷錶、X光片、心電圖、年輪橫剖麵、地震儀記錄。原來這就是我,指紋與足印,投影與迴聲,從少年到老年。
在《藍墨水的下遊》後記裏,我形容自己的評論文章「像是探險的船長在寫航海日誌,而不是海洋學傢在發錶研究報告。」這本《悅讀餘光中》卻介於兩者之間,在選詩之外更附上賞析,賞的部分多用感性,而析的部分多用知性。大緻上理論不多,術語也少,所以幸蕙纔能更親近讀者,以朋友與同好的口吻嚮讀者娓娓勸誘。
這當然不是說,幸蕙不會搬用理論與術語,也不會詳加注解,作學術的打扮。她隻是不願離間作者與讀者,把讀者嚇走罷瞭。遇到背景牽涉較廣,典故用得較多,或是詩意較為麯摺的作品,她也會展現學者的一麵,或直接追本溯源,或層層揣摩情理,或用其他作傢的作品、或用我自己的其他作品,不限於詩,還引用散文或自序之類,來交互印証。有時她論得盡興,對一首詩或一組詩的詮釋,會洋洋灑灑寫上好幾韆字,像主題綜論的〈離鄉者日記〉、〈詩人的自畫像〉、〈永久地址〉幾篇,旁徵博引,竟都長逾萬言,均可見証她用心之深,學力之厚。
看得齣,我的全部作品幸蕙都熟讀瞭,尤其是那十八本詩集,所以無論她賞析我那一首詩,都有把握將它歸類到我的什麼主題或詩體,且能舉一反三,引述我曾有那些相關的詩句,以供參照。遇到某詩與我的經歷、環境或信念密切相關,她也會不吝篇幅,將來龍去脈,細加爬梳。也因此,這本《悅讀餘光中》也不盡然止於導讀,有時甚至還有一點評傳的意味。 此書賞析我的詩作,原詩全文引錄者六十多首,部分引述或零星摘句者,大概近兩百首,所涉甚廣。值得注意的是:幸蕙選詩,不盡「唯名是從」,往往反而「蕙眼獨具」,會挑齣一些評傢很少注目的「冷作」或未及注目的新作,令我驚喜。諸如〈兩個日本學童〉、〈東京新宿驛〉、〈魚市場記〉、〈一雙舊鞋〉、〈在多風的夜晚〉、〈五行無阻〉、〈春雨綿綿〉等詩均屬此類。七首之中,除〈東京新宿驛〉、〈五行無阻〉及〈春雨綿綿〉之外,其餘均未列入我自選的《餘光中詩選第二捲》,卻能獲得「蕙眼」垂青。其實,以逸待勞的評傢隻要嚮我的兩本自選詩集裏去挑,豈不省力?幸蕙如此仔細、認真,偏嚮我鞦收之後的麥田去拾穗,無意間卻暗示瞭我的力耕是經挑的,讓我深感「功不唐捐」的安慰。
最齣我意外的,是她的青睞還「惠顧」到〈絕色〉與〈水草拔河〉。〈絕色〉收進我最新的詩集《高樓對海》,還沒有評傢論過,我卻深心自珍,認為設想不俗,感性中頗具知性。幸蕙顯然也有偏愛,所以析之甚詳。〈水草拔河〉刊於兩年前的「人間副刊」,迄未收入我的詩集,不料竟被幸蕙剪存,而今「用在一朝」,也足見她陰謀已久。
幸蕙在捲首的〈答客問〉中,說明撰寫此書的最初動機,就是單純的喜歡,進而要和讀者分享這經驗。「有樂同享」正是熱切的讀者最基本的願望,應該也是許多評論傢原始的動機。不過幸蕙在此書中所做的,也不全是單純的導讀,誘讀。她所寫的其實包括釋詮、溯源、比較等幾個層麵。她的詮釋較富感性,指點「此處風景特好」,像一位自得其樂的導遊。到瞭溯源的層麵,她就會認真交代場閤、背景、典故等等,像一位踏實的學者。而到瞭比較的層麵,她就會站在更高處放眼古今,就文學史的宏觀來對一首詩、一組詩、甚或對詩人的全部作品,作價值判斷,那便是真正的評論傢對時間提齣的報告瞭。
但是在作宏觀的價值判斷時,幸蕙卻再三堅守一個原則,那就是一首詩的終極價值不在其信念是否「政治正確」,而在其藝術是否完美無憾。所謂「政治正確」,乃指某時某地,某種意識形態為當局或主流社會所肯定,但事過境遷,其價值觀往往會改變,甚至被另一「政治正確」所取代。所以「政治正確」而藝術貧血的作品,終會淪為標語口號,成瞭宣傳的消耗品。
藝術若不能超越「政治正確」而行遠傳後,其價值就有瞭問題。幸蕙在展現宏觀之際,並不逃避「政治正確」所涉的敏感話題。她主動提齣這問題,正反分析,並嚮藝術的價值尋求答案。在這種時候,就可以看齣本書的作者不但是一位有見解的評傢,而且是一位有擔當的論者。幸蕙以散文名世,但是在文學批評上也下過功夫。從一九八四到一九八八,她曾經一連五年獨力編選爾雅齣版社主持的《年度文學批評選》,不但捲首有序,每篇文末有編者按語,而且捲末還詳列相關資料,對於評論的敬業,成績可觀。
不過,評論的謹慎與細緻,並不能掩蓋幸蕙身為散文傢靈動清雅的風格。
《悅讀餘光中》書裏有不少段落,雖然旨在賞析與詮釋,而娓娓道來,卻有抒情小品的韻味。
〈西螺大橋〉引齣她這樣的感想:「而就在那年春天,詩人與橋一場意外美麗的邂逅,大哉西螺!竟以一種力、美、意誌,與絕對清醒、酷靜、剛悍不屈的強者形貌,震撼瞭詩人,在天地間煌煌然嚮詩人說法。」
〈兩個日本學童〉激起她這一段迴憶:「猶記在日本自助旅行途中,前往上野公園遊賞的那個早晨,東京天色也是『薄陰陰的』。不曾如詩人那樣,遇見背書包的日本學童,卻在公園一排老樹樹幹上,瞥見日本極右派激進分子張貼的標語?珥?珥大意是說,日本從未進行南京大屠殺,無需對二次世界大戰負任何歷史責任,或嚮中國道歉!潦草不馴的紅黑二色字跡,紙上狂走,格外顯得囂張跋扈。」 在捲首的〈答客問〉中,她自述每天桌前如何撰寫此書:「常常,我會聽到窗外有鳥叫聲,屋裏,四隻貓都各在牠們認為最舒服的位置或角落安睡,我的心總很寧靜,覺得很幸福。」
謝謝她悅讀餘光中,讓我能悅讀陳幸蕙。
2002年7月於高雄
陳幸蕙答客問 陳幸蕙
*談談妳為什麼編撰《悅讀餘光中.詩捲》這本書。
最初的動機,簡單來說,是因為喜歡餘光中先生的詩。我所讀第一首餘光中的詩是〈碧潭〉,彷彿為生命開啟瞭一扇美學的窗子,我悅讀現代詩的生涯自此開端。從學生時代到現在,我的文學啟濛有一部分可說來自餘先生的作品。
而幾年前,當我為青少年寫過一套生活性叢書《青少年的四個大夢》後,總一直還想為青少年再做點什麼。……
後來我想,文學服務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而且很值得去做,這是我給自己的迴答。
於是,我決定從我所喜歡、且受益甚多的餘光中的詩著手,打算編一本適閤國二到大二孩子讀的選集,書名原定「餘光中詩選.青少年讀本」。
*但現在書名卻不一樣?
對,因為適閤國二到大二學生的詩選,其實也適閤一般讀者大眾,我覺得編撰者不必跳齣來自行設限或將閱讀群眾予以窄化,讀者自有他個人的判斷與選擇。另外,這本書也並不純粹隻是一部選集而已,還包括導讀的部分,重點在鑑賞討論、經驗分享,逕以「詩選」稱之,似也並不十分貼切。
所以後來改用「悅讀」為名,因為那也的確就是我讀餘光中詩一個非常真實鮮明的感受──文字風景的驚歎、審美意識的提昇、心靈的觸動充實,以及強烈領略到詩人個性、風格的藝術張揚等,總之,一種開捲的樂趣與豐富感,很單純美好、值得推廣的一件事!我希望,透過這本書能把這樣的理念和感覺傳達齣去。
*什麼時候開始這項編撰工程的?
發願、動念、開始琢磨這構想,其實已是好幾年前的事瞭。而就在我覺得水到渠成、可以開始動筆的時候,也就是三年前,剛好《幼獅文藝》改版,陳祖彥和吳鈞堯找我寫專欄,我便以「悅讀餘光中」為名,把原先所琢磨思考、和多年來讀餘光中詩所纍積的心得體會,密集整理齣來瞭。
「悅讀餘光中」後來在《幼獅文藝》和《明道文藝》兩份刊物上同時發錶,最後再轉至《明道文藝》,近三年時間始終不曾間斷。雖然這之中,我還在做別的事,但寫作上畢竟以此為重心,因此這三年時間,我曾嚮傢人笑稱,或許可說是我的「餘光中年」吧!
*妳如何把「悅讀」的理念傳達齣去?
首先,我把自己定位成讀者的朋友;把每一篇悅讀作品的寫作,視為與讀者之間親切的交談、私感覺的分享、觀念的激盪或對話,而非嚴肅的學院評論。 其次,在詩的選擇上,則分別從單一的風格小品,和主題詩群兩個方嚮著手,這也充分反映在這本書的捲次編排麵貌上──例如捲一和捲三,主要是風格小品和主題詩群的集中悅讀;捲二則著意凸顯餘光中詩的關懷性,和幾個主要關懷麵嚮──本土關懷、現實關懷、自然關懷和生命關懷等。
不過由於餘光中詩,量多質精,題材廣泛,為避免朝這兩個方嚮選詩所可能造成的遺漏,所以捲四「悅讀手記」,特別地毯式地將餘光中目前十八本詩集中,重要、特殊、值得悅讀、但在前三捲卻未曾提到的作品,彷如多寶格陳列般,盡量做一個總整理和展示,並以類如詩話的劄記方式,希望於極簡敘述中提齣有價值的欣賞之道。
在寫作過程中,我盡量不去讀關於餘光中的詩評,或去打擾餘光中先生。我希望保持在一個最純粹的、非常個人化的狀態,以利我心目中原始「悅讀」感之呈現。
不過,在選詩作業進行和單篇作品完成後,通常,我會請傢人閱讀,不,悅讀一遍,和他們略做討論。我先生學理工、兩個孩子一讀政治一讀國際企業,恰是我心目中「一般讀者」之抽樣或具體而微的代錶。他們從生活性角度切入作品,進行一種非專業讀者閱讀時,所採取的某些視角、所提供的某些意見,有時頗能校正我所標榜文學閱讀的盲點。
總之,收在這本書裡的篇章,發錶前後,都經過多次修訂,力求慎重,我想,餘光中目前為止代錶性的、重要的作品在這本《悅讀餘光中》裡,大概,或多或少都提到瞭。但這本書畢竟隻是橋樑,我希望透過此書,能引起讀者直接去讀餘光中詩集的興趣。
*談談妳從事這本書實際作業時的心情和態度。
餘光中是當代詩壇重量級人物,創作生涯已逾半世紀,纍積詩數量約韆首,但除非文學院學生、專業讀者、詩壇同道,或特殊有心人,一般人恐怕不太可能去讀全集,因之選集與導讀就顯得有其必要。
從事《悅讀餘光中》之編撰,是我生命中的偶然與必然,對此我深感榮幸。我想,我隻是忠於自己內心的聲音,去做一件我認為該做、值得做、我也能做的事,如此而已。
記得曾有人因為詩的讀者少而感歎「詩是寫給詩人讀的」。但我覺得餘光中在創作上嚮來主動、樂觀而積極。雖然他也曾說過「如果我的詩能『小眾化』,就很高興瞭」這樣的話,但基本上,在創作時,看得齣他是既為自己、也為廣大的群眾寫詩,心中並無「小眾」二字,或至少不為「小眾」觀念所睏或所限。由於我覺得不讀詩的人生是有缺憾的,所以《悅讀餘光中》之編撰,大抵也是踏著前輩腳步前進,秉持「嚮大眾開放」策略,希望能破除所謂「小眾」的迷思。
大體來說,每一個工作天,我都是以這樣的心情、態度或原則,在寫字檯前專心做這件事。在寫作過程中,常常,我會聽到窗外有鳥叫聲,屋裡,四隻貓都各在牠們認為最舒服的位置或角落安睡,我的心總很寧靜,覺得很幸福。
大概就是這樣。
* 編撰過程中是否曾遭遇一些睏難?
由於是我所喜歡、且頗有心得領會的作品,除瞭思考如何做最明晰適切的錶述,較費躊躇外,倒並無特別的睏難。 隻是我覺得比較可惜,和在技術上較難剋服的是,限於篇幅,這本書於版麵編排上,無法將我所列舉的每一首餘光中的詩,逐行排列,必須以斜線區隔方式做處理,多少會影響閱讀、或悅讀效果,這是我對讀者和餘先生感到抱歉之處,也是我覺得比較美中不足,和稍感遺憾的地方。此外,為便於說明,或符閤敘述情境,書中紀年採西元與民國並陳方式,在此也一併嚮讀者做一說明。
*其他呢?在編撰過程中是否有一
些比較特殊的想法,或感受?
其他,我想,或可一提的也許是,在〈大詩人的條件〉這篇文章裡,餘光中曾說大詩人必須具備的條件是:
多產。
在題材和處理手法上須範圍廣闊。
在洞察人生和提鍊風格上,須顯示獨一無二的創造性。
在詩體技巧上,是一個行傢。
早期和後期成熟之作,應判然不同。
餘光中說這五個條件,至少須具備三個半纔算大詩人。〈大詩人的條件〉一文收在《聽聽那冷雨》散文集裡,寫於三十年前。今天,若我們以此標準檢驗餘光中半世紀來的寫作成果,當發現他五個條件都具備瞭,大詩人稱謂當之無愧。而新詩從一九一七年鬍適以白話發錶作品至今近百年,若要從中選齣百年來新詩創作的前十名,餘光中也絕對應列名其中。 不過,我在撰寫這本書時,另有一個感想倒是,鄉愁詩是餘光中作品裡極具特色、甚至是最具特色的部分。這些詩幾乎都寫於一個沒有e-mail的時代,但隨著網路科技的日新月異、視訊傳播係統的驚人進步,以及地球村時代的來臨,鄉愁詩是否終將漸成絕響?因此,在中國抒情文學傳統裡,我不免想,餘光中會不會是最後一個寫鄉愁詩、且把鄉愁題材拓展得如此豐富多姿的人?
當然,也許是我過慮,因為科幻一點來想這事,至少,將來如果移民外太空,還是可能發展齣對地球的鄉愁詩的,隻不過那是非常遙遠的後話瞭。
*後話之外,關於《悅讀餘光中》,妳是否還有什麼要特別補充說明?
關於餘光中的詩,最後我想再補充說明兩點。
一是不久前,大陸學者林毅夫申請來颱奔喪,輿論界一片沸沸揚揚。我在媒體上看到記者採訪林毅夫,問他二十三年來無法返鄉,心情鬱悶如何排遣時,林毅夫的迴答是「我就去讀餘光中的詩。……」
這段報導頗令我湧生一些觸動。姑不論林毅夫個人政治選擇是非如何?但對一個望斷故鄉、有傢歸不得的人來說,
詩,可以成為一種撫慰,在這裡我們不但看見瞭文學的力量,也深刻感受到,真正的好詩是超越在族群階級、意識型態、政治狀況,和土地疆界之上的。 另外,不久前,我到國父紀念館參觀齊白石大展,對於齊白石年過九十猶作畫不輟,且用色更趨鮮活大膽,筆下愈見流暢無礙,無比敬服。尤其,當我看見他九十七歲所繪最後一幅作品「牡丹」,仍充滿那樣充沛熱烈的創作慾與創作力時,感動得真要掉下淚來。
餘光中也是創作慾和創作力驚人、老而彌堅的詩傢,所謂「餘光中障礙」很少存在。而在寫詩半世紀之後,目前仍持續創作的他──在畫展現場,由齊白石忽然想起餘光中時,我不免如此揣度──或許,仍將愉悅自信地再寫四分之一個世紀,為自己的藝術生涯,也為現代詩再創更壯麗的前景吧! ──
二○○二端午前夕.於新店
發表於2024-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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