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波 所謂愛情 請把男女立場同時放掉

吳秀波 思辨藝人

很少能遇到像吳老師一樣對任何問題都能信手碰及本質的被採訪者，很多人說吳秀波不好采，如果作者意志不夠堅定，聽了一大堆話最後卻寫不出一句稿子。起初我也同樣苦惱，握著錄音筆，耳機裡絮絮叨叨卻渾然不知從何處下筆。後知後覺的是，一切其實只源於心境。浮躁之時為了完成工作，覺得料不猛則處處無用。但倘若你只當這是場朋友間的私聊，那些坦誠肺腑的見解和有些晦澀難懂的觀點，看似雲裡霧裡，仔細想想卻發現對生活都有幫助。有句話吳老師說得很對，他是作為40歲的人說的這席話，如果現在不明白，等到40多歲的時候再翻出來看看，也許意義就不一樣了。

吳秀波 所謂愛情 請把男女立場同時放掉

開門見山地說，採訪之前，每個人都告誡我向吳秀波提問是費腦力的活。果然，斷斷續續三個小時聊下來，你便知道吳大叔不是Frank，也不是池海東，不能給女人們想聽的甜言蜜語，也不能給女人們浪漫滿屋的王子溫暖，他能分享的，是男人關於愛情及相處的智慧。

如今的吳秀波可以把任何事情都說得“簡單”，觸碰最根源的本質。起初你覺得雲裡霧裡，過而仔細想來，卻發現都有幫助。

吃素 “戰勝最難戰勝的自己”

坐下來採訪吳秀波的時候，他剛簡單地吃過午飯，因為上午參加WILDAID保護蝠鱝項目發佈會，此刻他還穿著活動時的黑色短袖T恤，寬闊的背脊上印著“When The Buying Stops，The Killing Can Too”字母，不得不說，線條美好。近期，吳秀波更是加入前甲殼蟲樂隊成員保羅·麥卡特尼爵士，奧斯卡影星阿德里安·布羅迪，查理茲·塞隆，娜塔莉·波曼，Maggie Q等國際名人行列，成為PETA（善待動物組織）的支持者，共同宣傳素食對健康、環境及地球上其他聖靈的益處。

TH 您吃素2年了，我知道每個人吃素的原因各不相同，您是因為什麼？

吳 其實我不是為了養生。我原來是個特別貪吃的人，尤其拍戲時可能兩天才能好好吃一頓飯，所以到了吃飯時會瘋狂地點很多菜，別人叫我“吳半本”。後來我發現這其實是一種內心的貪婪，慾望就像個黑洞，你吃完這個還想吃那個，如果你不能戰勝自己的慾望，永遠都沒有自在和滿足。

TH 所以吃素是為了戰勝自身的慾望？

吳 對，這很不容易。其實生命中想要幸福快樂，唯一一個要戰勝的人就是自己，因此我找一樣最能持之以恆的事來挑戰，那莫過於人的第一慾望：吃。而且我發現人只要戰勝過自己一次，就一定能戰勝第二次。比如說戒菸，我原來戒菸兩三次都不成功，吃素後說戒菸，就真的再沒抽過。

TH 那麼吃素後有注意以其他方式平衡營養嗎？身體有什麼改變？

吳 對營養的認知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我吃素，確實沒再補充別的東西了。我只能說吃素對我的身體沒什麼壞影響，並且我現在皮膚很好。而且我現在身體和結實，我每天做一個半小時健身，舉啞鈴、跑步，我也很愛爬山和游泳。健身教練說我的體力在這個年齡上說是非常好的。

TH 心境上也一定會有變化吧。

吳 我通過“戒”，發現自己更勇敢，更能平視無常了。其實重點還是怎麼能戰勝自我：所有的閃失，不安與痛楚，都來源於那個我受到了損失，所以解決煩惱的方法是戰勝自己。我突然發現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就能讓自己的心由浮躁變得安靜，由安靜變得安定。所以我捨不得讓自己再變得貪婪，我好不容易讓自己如此清淨。

TH 所以你在素食菜餚中也不去做分別嗎？有沒有特別愛吃的素菜？

吳 你說得對，做好吃了其實也是種分別。剛吃素時我也有過一些所謂的喜歡，因為要對抗對肉的慾望時會找一些口味重的東西，例如麻婆豆腐。但慢慢的生理上會產生變化，會更愛吃主食，因為需要補充更多的蛋白質和熱量。其實素食的好吃與不好吃跟食物沒有關係，在我決定了吃與不吃的分別後，我發現我還能決定好吃與不好吃的分別。因為有一顆感恩的心，任何一口食物你都覺得能從中感受到生命的質感。

TH 吃素與佛教信仰間有必然關係麼？

吳 有人問我說我常在看佛經，但為什麼又不說自己信仰佛教。其實現在所有人都在探討信仰，好像它變成一個很時尚的東西，信仰是什麼，就是態度，知冷暖就是信仰。大多數信仰都殊途同歸，無論是它真的有一個造物主，還是讓你放空一切，其實都是讓你把自身的價值看得更平實。從這點來說，每天能夠正確平實地看待自己，專注當下，就是信仰本身的體悟。

愛情 “無分別才得滿足”

聊天場景發生轉變，此刻吳秀波換上珊瑚色西裝，開始進行封面拍攝。他在鏡頭前輕鬆擺出無數個表情和PDSE，率性，賣萌，成熟，怎麼拍都好看。演了一個Frank，他成為了萬千女性心中最有魅力的大叔。Frank是溫情而細膩的，可眼前這個人呢？他有過憤青的時候，也有過木訥的狀態，後來他經歷了“大器晚成”，如今他有雅痞氣質的迷人外表，愛輸出一些頗有哲理的價值觀，這樣的吳大叔，究竟如何看愛情，像不像Frank，每個人都想知道。

TH 嚴格來說，您是從《北京遇上西雅圖》後才成為了很多女生眼中的男神。您怎麼看Frank這個角色？

吳 我曾經在接受採訪時給過一種比喻，到現在覺得還是很貼切，Frank像一顆樹一樣長在那，樹隨著四季的變化都在面臨付出、捨棄和重生，因為樹長出葉子要掉，長出果實要掉，無論多麼茂盛，到了冬天都要枯萎。但它非常隨順，因為它種在那就是種在那，無法自己的環境，可到了第二年總是能夠發芽。所以我覺得，對於生命，所謂進取未必不是貪婪，所謂隨順未必不是堅強。

TH 文佳佳覺得Frank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吳 其實在我們的生活中Frank很多，老鐘反而很少。只是我們不願意把鏡頭給Frank這樣的人。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們都想遇到全世界最好的人，想被拯救，無非是希望不被命運吞噬。自始至終我們都在抱怨，為什麼沒有這麼一個人出現？雖然你碰不到這個人，但你就可以做這個人，如果你都不去做這個人，誰來做這個人？

TH 從Frank之後，您留起了鬍子，成為了大叔。

吳 關於鬍子，以前拍戲我都留鬍子，因為不留的話人們總找我演一些特別年輕的角色，我演不了。後來隨著演技成熟些了，能應付各種角色了，我就開始刮了鬍子演戲，演了《黎明之前》，《心術》。那時候大家說你千萬不要留鬍子了。等我演Frank，Frank本身是一個需要做舊的角色，別人又要我留鬍子。至於大叔，從前沒有人愛大叔，大家喜歡小虎隊。我覺得這只是時事，時事有很多元素，藝術元素，社會元素，恰巧因為在這個時間出現這麼一些作品，恰巧因為年輕的孩子需要工作，需要對於財富的積累等等。所以鬍子與不鬍子，大叔是否值錢，也就是一種分別。

TH 就是說其實您沒有對大叔這個形象有一個刻意的維持？

吳 對於這些東西，我一開始有想法，後來就沒有了。所有被人認同的，不見得是你想像的。我讓自己越空越好，只有當下特別簡單的感知。作為演員或是一個時尚導體這樣是最好的。如果你特別有自己的固化標準，你演戲演不了別人，時尚也沒法嫁接別人的想像。

TH 後來你演了《離婚律師》，表現出男人和女人愛情態度的不同，比如婚姻，女人希望通過婚姻獲得永遠的幸福，而你覺得不對。

吳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不應該這麼覺得。如果把婚姻比喻成一個飯碗，我們總是以取食的心態去伸手抓和張嘴吃的話，那麼飯碗裡的飯從哪兒來呢？其實很久以前是沒有婚姻的，人類擁有了剩餘價值以後，害怕剩餘價值被別人剝奪，才建立起婚姻制度，人類痛苦的也是在婚姻中利益的糾葛。

TH 那不說婚姻，只說關於愛的態度呢？

吳 如果說這一生只要談一次好的戀愛就知足了，那你一定要記住知足這兩個字。戀愛裡如果沒有婚姻，沒有時間，也沒有房子、車、金錢、父母、孩子，那麼這種愛情一定能讓人滿足。之所以認為自己的愛情不滿足，是因為附加了這一切條件後的不滿足。這種不滿足來自自我的慾望，我可以說，這一輩子都滿足不了。所謂愛情之永恆，連生命都不可能永恆，愛情如何永恆？所謂愛情沒有得失，你見過幾個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所謂愛情沒有分別，你給我找出一對人，可以站在同一個立場看同一個地方。

TH 看來大叔的愛情觀未必就像Frank那麼溫情，大叔可能看得很透徹，那你又怎麼看待情人節？

吳 一開始我覺得對自己好是過節，後來覺得對別人好是過節，慢慢覺得所有的當下都是最圓滿的。如果一年只為那一個節日活著，一年365天你丟了364天，那太不值得。讓我給一個把情人節過好的建議的話，就是把每天都當作情人節。

TH 可大家還是總去想2月14號這一天怎麼過才好。

吳 人們總在想，我不要“不好”，但你能先不要“好”嗎？過情人節之所以去想要怎麼過，應該怎麼過，是因為有過的好與不好的分別。可是最初，你們相識相戀的那一刻，是好的，就是因為想保有這種好，才會害怕不好。不想對比，就需要把兩個立場同時放掉。

情緒 “把自己分開成兩個人”

順利拍完照片，我們坐在38樓的落地窗前繼續聊天，窗外陰雨淅淅瀝瀝，窗內工作人員忙忙碌碌，但這一切都不打擾聊天氛圍的平實安寧。我想起他曾經唱金屬唱Pop，曾經拍戲時敲碎了手骨，可如今他有始終平穩的笑容和聲調，真誠，讓人覺得受到尊重和感到溫暖。在情緒的控制上他是很有發言權的。

TH 我們知道您在情緒調節方面很有一套。

吳 調整情緒並不是壓制情緒，而是要看見情緒。我以前生氣和暴怒的時候，我壓抑著我的憤怒，好像有一個人在使勁勒著我。其實勒著自己的也是另一個我自己，越勒著越委屈，越生氣。

TH 所以您嘗試了“觀照”的方法。簡單來說就是不是讓自己勒著自己，而是關心和安慰自己。

吳 對。所謂情緒都是我們在自我立場上產生或感受的。當自我開始憤怒和鬱悶的時候，你可以走出來，把自己當另一個人，從邊上看自己，你會發現自己的痛苦是從得失而來的，但你看別人的得失沒有看自己的得失那麼嚴重，因而你會發現那些事不是不可度過的。這一個態度的轉變，情緒霎那間就好了三分之一。而當你再去關愛和撫摸自己的時候，這個自己的那些情緒霎那間都化解了。你想，如果你生命中每回痛苦、鬱悶和絕望時，都有一個你最信任、永遠不離棄你的人，把你抱在懷裡，說不怕、沒事，你的生命何談得失？所以一旦有了這個寶貝，你會覺得自己完善而強大。並且我告訴你，如果你自己做不到，這一輩子也別想有人做到。

TH 但我知道當初介紹您“觀照”這個辦法的女演員，她說她自己知道這個辦法7年，也一次沒有做到。

吳 是，但如果做到了是很美好的感受，你要至少有一次，真的嘗試去做。佛家說煩惱是菩提，沒有煩惱佛祖何須在菩提樹下開悟?當煩惱和情緒來的時候，恰恰是最有趣的轉折的時候，也許是你最能把自己分開成兩個人的時候。

TH 除了“觀照”，您還常提到雙手合十這個動作。這也是一個讓內心安靜的動作麼？

吳 大家以為這個動作來源於宗教，但我可以準確的說我對於這個動作最初的記憶：我68年生人，小時候有個很出名的明星叫楊在葆，中國硬漢之一，他演了一部戲叫《血總是熱的》。戲裡他演一個幹部，有一次他很忙，底下的人給他送去簡單的食物，他就做了雙手合十這個動作。那時候我很小，而他如此高大、偉岸、忙碌、擁有所謂電影中的主題價值，他卻通過這個動作表達了一種謝意和尊重，這個動作打動了我。看到這個動作是我的緣分，我不管它是遺傳了什麼動作而來，對我就是一種感恩，感恩別人的給予。

TH 最後給讀者一些新春祝福把。

吳 每個春天過後還有春天，每個新年過後還有新年，真正的春天和節日，是心境安好。

天平的最後

實際上，大叔不是電影裡那個大叔，但他有著現實上“大叔”的一面，他經歷了很多，顯得既高深又滿不在乎。於是我忍不住多問了兩個問題，我想這也是很多人想要知道的。

TH 戒掉了所有依賴的東西，沒有了分別，自己給自己觀照，那人生有什麼意思，似乎什麼都不需要了？

吳 其實，蹺蹺板不懂天平的生活。蹺蹺板一定有高有低，有樂趣，有痛苦，但天平的狀態才是最後的常態。正常生活還是正常生活，但態度是由修行和心中產生。

TH作為一個已經到了這個境界的人，怎麼看還沒有到這個境界的人？

吳 我說給你聽的這些話，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說給你四十多歲時聽的。每個人都會經過很多個階段，都需要慢慢體會的。

給自己一杯葡萄酒的時間

THE TIME OF WINE

如果說決定吃素是他為了克制更多的慾望，那麼對葡萄酒的執著，則是為了能時常慢下腳步，享受獨處時光。

“我是68年生人，但還是時常提醒自己放慢腳步，多一點和自己對話的時間，不是因為誘惑或者解愁，更不是只有節日才需要一杯葡萄酒。大多數時候，我們都要和各種各樣的人在一起。但拿起葡萄酒杯的一刻，才好像天然地開啟了一個‘自我時間’。別人不會貿然來擾，最多禮貌地問你：‘cheers？’而葡萄酒也讓這個時刻豐富起來，唇舌留香，卻多了份不常見的敏感與性情，情緒也會變得平靜。這已經足夠了，對我而言，命運不是自己能確定的，緣分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只有情緒才是自己能把握的。”

在吳秀波眼裡，人跟人之間的坦誠，並不會因為相處得久了就變得更多。

“久”後不吐真言，是他的一點人生體悟，而品酒則不同。

不管它們經歷了多長多少時間的沉澱，從顏色到口感，不會因為你開啟時心情不好而改變什麼。“喝葡萄酒的時刻是真實可愛的，它任由你感受和擺佈。比如用甜白葡萄酒澆在冰淇淋上，就變成了一款很適合女伴的甜品；或者背上一瓶葡萄酒去登山，無數人都說能暖身；睡不著的時候，小喝一杯，身體就會順應它的意思去休息。葡萄酒是沒有門檻的朋友，不管你對它瞭解多少，它不會因為跟你認識不久而不吐‘真言’，喝葡萄酒就是這麼有趣。”

經歷了《西雅圖》裡的Frank和《離婚律師》，“國民大叔”深沉但有趣的一面，就這麼在一杯酒的時間裡，全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