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手記
李以建
二〇一三年五月十八日
多年前,金庸先生囑我幫忙查閱和整理他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撰寫的專欄文章,其中之一,即用“徐慧之”為筆名,發錶在《明報》的《明窗小劄》專欄上的文章。
本來以為此非難事,隻需徑直前往香港《明報》集團的資料室查閱和復印即可,未料,事與願違,大失所望。原因有二:其一,資料室雖保存有舊《明報》的原版,但因為當年印刷的紙張質量欠佳,時隔近五十年,已極易脆裂,基本無法翻閱,更談不上復印和翻拍,所幸多年前資料室為保存《明報》專門製作瞭一套較完整的縮微膠捲。其二,所保存的原版《明報》,早期的殘破和缺失甚多,尤其是很多報紙都齣現被人剪裁的痕跡,留下一個個無法彌補的大窟窿。
心有不甘,我繼續谘詢和查閱瞭海內外諸多圖書館,包括香港各所大學和香港曆史檔案館,頗齣意料之外,居然沒有一傢圖書館和檔案機構保存有完整的原版《明報》,他們所擁有的都是由香港《明報》集團製作的縮微膠捲。之後,我曾多方設法,並委托內地的朋友查詢過北京圖書館、上海圖書館,以及政府部門的相關單位和檔案室,迴復同樣令人失望。由於一些特殊原因,香港的多數報紙一直未能進入中國大陸,尤其是五六十年代,還處於東西方冷戰對峙時期,當時的香港是英國的殖民地,甚至被認為是敵對勢力的橋頭堡。又因為創刊早期的《明報》還不受人重視,因此,包括《人民日報》、新華社這類國內最大的報業集團和通訊社,其數據文件庫都沒有收藏早期的原版《明報》。現在能夠查閱到的,均為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之後,大約從八十年代初期至今的《明報》。這不禁令人扼腕感嘆。
《明窗小劄》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明報》為金庸撰寫國際政局分析和時評專門開設的一個欄目,均署筆名“徐慧之”。這個專欄從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一日開始,至一九六八年十月三十日為止,除瞭一九六七年曾經中斷約五個半月外,幾乎每日一篇,間或遇到金庸先生公務繁忙或齣差在外,該版麵的位置會刊登其它作者的文章填補空缺,但都不標明屬於《明窗小劄》專欄,有時在文章後麵附上一句說明,如“(徐慧之先生因病,明窗小劄暫停兩天,謹嚮讀者緻歉)”(一九六三年七月八日和九日),“(明窗小劄續稿未到暫停兩天)”(一九六八年一月三日)。
為什麼不從開闢專欄的當天開始選編,而從一九六三年起首呢?因為在查閱和整理過程中,發現三個棘手的曆史遺憾:
其一,即前述的原版報紙本身的殘缺。早期的《明報》,尤其是六十年代初的報紙,常常被人用剪刀裁掉一些文章,留下一個個方形的空白。我曾經就此事詢問過金庸先生,他不無遺憾地告訴我,因為早期不太重視保存,之後由於有些編輯本身也參與撰稿,或創作連載小說等,當他們的文章和作品刊登在《明報》後,為瞭個人的保存,就將自己撰寫的部分剪下來拿走瞭,於是留存的報紙就齣現瞭大窟窿。更慘的是這危及其背麵刊登的文章,金庸先生撰寫的社評和文章比較多,其中有些文章就遇到這種被他人剪裁而導緻殘缺不全的命運。比如,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份的《明窗小劄》專欄,發錶的文章應是三十一篇,但目前能查閱到的完整文章僅有七篇,其餘二十四篇文章均遭剪裁,篇名和文章殘缺不全。
金庸先生基本上不太留存手稿,無論他為《明報》,還是為其它報刊,以及外來的邀約撰稿,目前所存大多是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由秘書負責保留的,至於五十至七十年代的,幾乎都無法尋覓到。原因之一,由於當時都是用鉛字印刷,金庸先生每天寫好文章之後,就交給排版的工人,由他們按照文字挑選齣一個個鉛字,然後排版印刷,可以想見,經由這些工人之手的手稿,當鉛字版排好可以送去付印之時,那手稿可能已經揉皺到無法辨認,或是殘缺破裂瞭,根本無法再收存保留。原因之二,金庸先生對寫作十分投入,筆耕甚勤,但對於留存底稿,或是重新抄寫一遍曆來都不太重視。
其二,除瞭部分文章的殘缺外,更為嚴重的是,報紙的缺失。《明報》在早期創刊階段,總共纔有四五個人,不僅要負責采訪撰稿和編輯報紙,還要負責市場發行,根本無暇顧及必須有意識地保存歸檔,可能連最起碼的數據室都沒有。這些報紙是丟失瞭,還是被人拿走瞭,原因不詳。從某一版麵,到某一整日,乃至一整個月的報紙,有的迄今仍無法見到。僅以一九六三年為例,其中一月一日、三月三十日、四月一日等的報紙屬於殘缺,二月二十八日的報紙沒有,六月份整個月的報紙連一張都沒有。
其三,由於當時使用鉛字拼闆印刷,許多常用字因使用的次數過多,磨損很快,於是在報紙上就齣現這種現象,但凡是常用字使用一段時間後,變成殘缺不全,比如“在”、“之”、“的”、“是”、“道”、“這”、“大”、“為”、“都”、“到”、“有”、“不”、“得”、“所”、“中”、“在”、“他”、“過”、“瞭”、“加”,等等,實在難以枚舉。又由於經過縮微膠捲放大後打印齣來的稿件,就更加模糊不清瞭。個彆字詞尚可由上下文來辨彆判斷,加以補遺,但有的文章因油墨消退或泛汙,甚至造成整句話或一整段的文字模糊一片,難以辨清。
編選齣版的《明窗小劄》,即收錄瞭金庸於一九六三年至一九六八年在《明報》的《明窗小劄》專欄發錶的文章。由於篇幅甚多,故按照年份各各結集,具體年份附在書名後麵以示區彆,如《明窗小劄1963》、《明窗小劄1964》等。若該年選編文章較多的,則分為上下冊。
為瞭保持曆史的本真麵目,金庸先生對當年在報紙上發錶的《明窗小劄》原作不作任何修改。除瞭某些篇幅遺失,或殘缺不全,或片斷的字跡已無法辨清所造成的曆史遺憾,此次編選盡量減少內容的重復,或大同小異。結集成書時,主要根據內容作分門彆類,附上小標題說明;每一篇文字都注明瞭發錶的日期,排列按照時間先後的順序。
細心的讀者會發現,《明窗小劄》中的某些地名或人名,與現今流行的譯法和使用的漢字存有差異。僅舉二例,如美國總統堅尼迪(Kennedy),在大陸通稱為肯尼迪,颱灣多用甘乃迪,而香港以前習慣用堅尼地,後來又多稱為肯尼迪,其實均指一人,隻是由於兩岸三地的音譯所使用的漢字不同而産生差異。中國大陸製定瞭統一的用法,可參照《新英漢詞典》所附的“常見英美姓名錶”,所有報刊文件均以此為準。而香港則沒有劃一的翻譯用字標準,尤其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多是根據譯者的理解來定。加上須兼顧到廣東話的發音,且受颱灣的影響,因此“堅”字就轉為“甘”,而“乃”字又變成“乃”(按:原文如此)。再如,英國首相麥米倫,現在已基本通用麥剋米倫。事實上,保持原有的譯名漢字,也有好處,可以兼顧到兩岸三地的讀者。一般政壇的名人,隻要略微熟悉當時曆史的讀者,均可明曉,而文中若遇到讀者較為生疏的名字,通常都附有英文原文。
此外,由於當年的《明報》麵嚮的讀者主要是香港本地的居民,廣東話是流行通用的母語,因此在《明窗小劄》的某些文章中偶爾也會冒齣一兩句廣東話,或是廣東話的用詞。熟悉方言的讀者都知道,每一種方言都有其獨特的魅力,尤其是其中有些約定俗成的通俗用詞,言簡意賅,形象生動,但卻難以用標準普通話的對等詞來準確地直接錶達齣來。比如“車大炮”,意指吹牛、誇大事實、瞎編濫造(《談“自由談”》,一九六三年三月二十六日);再如“傑橋”,意指最佳的方法、手段、計謀(《康熙齣術 摺辱俄史》,一九六三年三月二十日)。方言運用恰到好處,往往增添生動活潑,頗有畫龍點睛之用。比如,一九六三年三月十六日的《二韆五百年前的一封信》,這篇文章論及當年中蘇兩國關係,其主要部分則是引用《左傳》的《鄭子傢告趙宣子》的一段文字,以此來諷喻蘇聯以強淩弱。所引用鄭國的大臣子傢寫給晉國的趙宣子信,原文依然是文言文,但在每句話後麵則加上括號的白話文闡釋,這闡釋並非停留在將文言文翻譯成白話文,更夾雜譏諷言辭影射蘇聯,其中就使用瞭廣東話中的俚語和俗語,如 “你吹我脹乎?”(這是用來挑釁彆人的用語,意指你能把我怎麼樣);“你大國烏龍龍的亂發命令”(烏龍龍即烏龍,意指鬍塗冒失造成的錯誤)。文言文本身是很典雅的,尤其是這封信詞藻講究,但整封信中卻是“充滿一團憤懣之氣”,鄭國錶麵上對晉國畏懼,內裏卻一連串直斥晉國。耐人尋味的是,金庸刻意將白話文闡釋化為齣自社會底層的引車賣漿者之口,粗魯而直率,毫不修飾,俗話連連,笑罵自如。典雅謙恭的文言文和率性粗鄙的白話口語,乃至方言的俚語置放在同一文本內,二者之間形成鮮明強烈的對比,更顯齣辛辣諷刺的張力。究其因由,惟有這樣纔能將中國人胸口所有的憤懣全部宣泄齣來,麵對蘇聯根本無需以小國自謙去扮演貌似的戰戰兢兢,而應當理直氣壯,據理力爭。倘若將這些話語改成一般普通話的書麵語,字裏行間的諷刺意味全失,言語的改動將導緻身份的模糊,更會令整體文章無法顯齣其內在的深刻寓意。顯然,惟有保留其原汁原味,纔是最佳的編輯方式。
發表於2024-11-08
明窗小劄1964 2024 pdf epub mobi 電子書 下載
圖書標籤: 金庸 社論散文集 政治 社評 社會 當當讀書 現當代文學 散雜小品
(南大圖書館)這種內容還是作為資料的可能性更多些,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為金庸續一秒
評分(南大圖書館)這種內容還是作為資料的可能性更多些,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為金庸續一秒
評分(南大圖書館)這種內容還是作為資料的可能性更多些,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為金庸續一秒
評分(南大圖書館)這種內容還是作為資料的可能性更多些,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為金庸續一秒
評分Go
明窗小劄1964 2024 pdf epub mobi 電子書 下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