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艳阳录》为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初版，封面设计者是潘小庆。红褐色的封面上，用金色的线条勾勒着一座“奇妙的”小镇轮廓，只有借助反光才能看清，这就是它的妙处所在。本来对这书名便觉熟悉，在看清这座小镇的刹那，又看清了印在书名下的一行小字：“[加拿大]斯蒂芬·利科克著”，然后就全明白了。 “利科克”这个名字，在扉页上印的又是“李科克”，不过，我更愿意接受的还是“里柯克”这个译名。 早在1979年的第3期《世界文学》上，就看见过一篇凌山译的里柯克幽默小说《我们是怎样过母亲节的》。在那以后，国内出版过多种里柯克幽默小说选集，先买过一种海天出版社1995年版的萧乾夫妇译《里柯克随笔集》，收文30篇；后买的一种也是萧乾夫妇所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题为《里柯克幽默小品选》，收文35篇，编排顺序不同于海天版，但内容却向下“兼容”。两种书的译序基本相同，仅结尾处稍有变化，由此可知，百花版的最后十篇均为文洁若先生所译，其中五篇乃新译。 将海天版与百花版对照，发现文先生新译的五篇是：《超人塞吉》、《史密斯先生的旅馆》、《德罗恩牧师布道》、《马里波萨的旋风募捐运动》、《小山上的烽火》。其中，后四篇均译自同一部书，那就是我两元钱买下的这本《小镇艳阳录》。 斯蒂芬·巴特勒·里柯克（Stephen Batler Leacock，1869～1944)是加拿大最著名的作家之一，据《小镇艳阳录》的译序介绍，他一生共出版过四十多部书，其中最著名的还是他那些幽默作品。所以，加拿大人认为，“美国有马克·吐温，加拿大有李科克。”马克·吐温也写幽默作品吗？如果有人这么说，他的话就可以算作一则幽默。 再说《小镇艳阳录》。该书的译序称《小镇艳阳录》为里柯克的幽默代表作之一，由于这部书的缘故，里柯克的故乡后来被称为“艳阳城市”，可见加拿大人对这部书情有独衷。不过，它并非长篇小说，而是由六个彼此联系并不紧密的短篇故事组成，共十二章，文先生在百花版《里柯克幽默小品选》中译出的几篇，仅为《小镇艳阳录》的几章，还不到全书的一半。 尽管如此，百花版的还不能扔掉，因为其中有许多《小镇艳阳录》之外的作品。海天版的就可以抛弃吗？那怎么行。虽然它的正文被百花版“兼容”，那些原版插图却被百花版无情地舍弃了。在这本江苏版的《小镇艳阳录》中，还能看到不少更精彩的原版插图，可惜不知绘者为谁。那么，我那本收有《我们是怎样过母亲节的》的1979年的第3期《世界文学》现在可以扔掉了吗？还是不行，以上三种里柯克集子都没收这一篇。买书难，扔书更难，唉。 接着说几句里柯克作品的译文问题。萧乾夫妇的译文老到、简练但有点拘谨，黄仲文等译的江苏版《小镇艳阳录》则用词通俗而枝蔓。从这两种译文推想，黄仲文等的译文或许更接近原文本意；萧乾夫妇的译文或许以意译为主，译者本人的文风已经部分注入到其中。 这两种翻译方式，哪一种更好呢？以前，我觉得这很容易说清。可是，我自己胡乱译出的东西越多，就越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定论。 下面，简单比较一下。文先生一共译过《小镇艳阳录》的六章，其中一章在海天版里就曾收入，名为《杰弗逊·索尔普的投机生意》，与江苏版《小镇艳阳录》中的小标题相同。其中，文先生的两句译文是： “一清早，推销员下了六点半的特别快车就来到店里，把自己修饰成一表人物。理发店整天川流不息地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这里的“一表人物”，不知是否“一表人才”的笔误或者印刷错误，这且不管。单看它的句式和文风，可以知道：句式和文风很“本土化”，用词也很干练。再来看黄仲文等的译文： “每天从凌晨开始，跑生意的商人刚从六点半到达的快车上下来，就到那儿刮胡子，变回人形。其他的人接踵而来，在理发店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从句式看，这样的译文显然与原文的句式更加接近。可是，第二句不如文先生的译文简练，读起来的感觉也嫌沉闷。第一句却要比文先生的译文生动幽默，比起来，“就到那儿刮胡子，变回人形”这样的译文不是更幽默，或许也更贴近原文吗？ 也许，我对里柯克的作品谈得太过火了。不就是幽默作品吗，哈哈一笑也就完了，何必费那么多力气呢？我却觉得，能让你发笑的作品与能让你哭或者哭笑不得的作品一样来之不易。在读了让自己哭或让自己若有所思的作品后，人们往往会对作者表示感谢；在读了让自己大笑的作品后，回头反而觉得它没什么了不起，因为它往往不能让自己笑第二次——我觉得，这就有点忘恩负义了。人生难得开口笑，只能让你笑一次，不也是一件难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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